第29章 美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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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瑾第一次见到那具“美人皮”时,是在老宅阁楼积满灰尘的樟木箱里。

  作为唐家最后一代继承人,她刚从城里辞职,回到这座坐落在雾山深处的祖宅。老宅始建于民国,青瓦黛瓦爬满青苔,木质梁柱被岁月浸得发黑,走在里面,每一步都能踩出吱呀的呻吟,像是有无数秘密在暗处喘息。搬家公司的人把最后一批行李放下就匆匆离去,说这地方“阴气重”,连正午时分都见不到几分阳光。唐瑾倒不忌讳这些,她从小听着祖宅的传说长大,这次回来,一是为了整理祖辈遗物,二是想逃离城市里无休止的内卷和心碎——相恋五年的男友,最终选择了能给她资源的富家女。

  整理阁楼时,她被墙角一个上了锁的樟木箱吸引。箱子沉甸甸的,表面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铜锁已经氧化得发绿。唐瑾找遍了阁楼,终于在一个旧梳妆盒的夹层里找到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咔哒”一声,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樟木的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味。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旗袍,和一张裹在旗袍里的人脸皮。

  旗袍是正红色的,苏绣工艺,针脚细密得不像话,上面绣着的鸳鸯仿佛要从绸缎上飞出来。而那张人脸皮,更是诡异到了极点——它薄如蝉翼,却完好地保留着眉眼口鼻,甚至能看清睫毛的纹路,皮肤白皙细腻,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光泽,像是刚从活人脸上剥下来的一样。唐瑾吓得后退半步,指尖触到旗袍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本想立刻把箱子扔掉,但鬼使神差地,她又凑了回去。人皮的眉眼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那双眼睛的轮廓,竟和她自己有几分相似。更奇怪的是,旗袍的领口内侧绣着一个“苏”字,而她过世的祖母,闺名就叫苏婉卿。

  当晚,唐瑾做了个噩梦。她梦见自己穿着那件红旗袍,站在老宅的天井里,雾很大,浓得化不开。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姑娘站在雾中,背对着她,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姐姐,我的皮好看吗?”唐瑾想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姑娘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皮肤,鲜血淋漓的肌肉和血管清晰可见,唯有一双眼睛,和人皮上的一模一样,怨毒地盯着她:“你为什么不还给我?”

  惊醒时,窗外已是黎明,唐瑾浑身冷汗,床单都湿透了。她冲到阁楼,想把樟木箱扔掉,却发现箱子不见了。正当她惊慌失措时,楼下传来了敲门声。

  门口站着一个老太太,穿着蓝布衫,头发花白,手里拎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个还带着露水的青菜。“你是唐家的丫头吧?”老太太声音沙哑,眼神却很亮,“我是隔壁村的王婆,你祖母在世时,我们是好朋友。”

  唐瑾请王婆进屋,倒了杯热水。王婆喝了一口,目光扫过客厅,最后落在唐瑾身上:“丫头,你是不是动了阁楼里的东西?”

  唐瑾心里一惊,点了点头,把人皮和旗袍的事说了出来。王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茶杯差点摔在地上:“造孽啊!那东西是不祥之物,你怎么能碰它!”

  原来,民国二十三年,唐瑾的祖父唐宏业是雾山一带有名的乡绅,娶了当时十里八乡最美的姑娘苏婉卿。苏婉卿不仅容貌出众,还做得一手好苏绣,尤其是她绣的鸳鸯,栩栩如生。可结婚三年,苏婉卿一直没有身孕,唐宏业渐渐对她冷淡,在外头养了妾室。

  苏婉卿伤心欲绝,却不愿就此放手。她听说雾山深处有个女巫,能让人换皮续命,永葆青春。于是她独自一人进山,找到了女巫。女巫给了她一张人皮和一件红旗袍,告诉她,只要穿上旗袍,贴上人皮,就能让唐宏业回心转意。但代价是,每过十年,她必须找到一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女子,剥下她的皮,才能维持自己的容貌和性命。

  苏婉卿照做了。她穿上红旗袍,贴上人皮,容貌竟比年轻时还要美艳几分,唐宏业果然对她重新痴迷。可十年后,苏婉卿却没有下手——她要找的,是自己唯一的侄女。于心不忍之下,她把人皮和旗袍锁进了樟木箱,自己则在一个雨夜消失了,有人说她被女巫索了命,也有人说她躲进了深山。

  “你祖母临终前特意嘱咐,阁楼的樟木箱绝对不能打开,”王婆叹了口气,“她说那里面锁着‘贪念’和‘罪孽’,谁碰了,谁就会被缠上。”

  唐瑾听得浑身发冷,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人皮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苏婉卿是她的曾祖母,她们本就有血缘关系。可樟木箱怎么会不见呢?她刚想追问,却发现王婆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丫头,你有没有觉得,那件旗袍……很适合你?”

  话音刚落,唐瑾突然感到后颈一凉,像是有人在她耳边吹气。她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可空气中的脂粉味却越来越浓,和樟木箱里的味道一模一样。王婆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步步向她逼近,脚步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曾孙女的皮,最是纯净,婉卿当年舍不得,可我等不及了……”

  唐瑾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王婆根本不是什么邻居!她转身就跑,直奔二楼卧室,锁上门,后背紧紧抵住门板,心脏狂跳不止。门外传来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尖锐刺耳,伴随着王婆沙哑的笑声:“丫头,别躲了,你的皮,我要定了!”

  她环顾卧室,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铜镜上。那是祖母留下的遗物,黄铜镜面已经氧化,模糊不清。唐瑾突然想起祖母曾说过,这面铜镜能照出“不干净”的东西。她颤抖着拿起铜镜,对准门口。

  镜面上,映出的根本不是王婆,而是一个穿着红旗袍的女人。她的脸上贴着那张美人皮,可人皮的边缘却裂开了缝隙,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和狰狞的血管。女人的眼神怨毒,嘴角流着黑色的液体,正是梦中那个无皮姑娘的模样。

  “你是谁?”唐瑾颤声问道。

  “我是苏婉卿的侄女,苏怜月,”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哭腔,“当年婉卿姑母不忍心剥我的皮,女巫就把我变成了这副模样,困在这老宅里,只能靠吸食活人的阳气续命。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你这个有唐家血脉的人……”

  门板开始剧烈摇晃,像是要被撞碎。唐瑾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想起王婆说过,苏婉卿当年把人皮和旗袍锁进樟木箱,是为了阻止罪孽延续。或许,解开这一切的关键,就在那消失的樟木箱里。

  她想起阁楼的地板有一块松动的木板,小时候她常躲在那里玩。唐瑾咬了咬牙,猛地拉开房门,趁着女人愣神的瞬间,冲回阁楼。果然,那块松动的木板被掀开了,樟木箱就藏在下面。

  她打开箱子,里面的旗袍和人皮还在。就在这时,苏怜月追了上来,青灰色的手伸向唐瑾的脸:“给我你的皮!”

  唐瑾下意识地抓起旗袍挡在身前,就在旗袍触碰到苏怜月的瞬间,红旗袍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上面的鸳鸯像是活了过来,扑向苏怜月。苏怜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冒烟,一点点化为灰烬。

  光芒散去,唐瑾惊魂未定。她看着手中的旗袍,发现领口内侧的“苏”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怜”字,原来这件旗袍,是苏婉卿为苏怜月绣的。她终于明白,苏婉卿当年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女巫给的人皮有诅咒,一旦贴上,就会被贪婪吞噬,而这件旗袍,是她用自己的精血绣成的,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救苏怜月。

  可事情并没有结束。

  几天后,唐瑾在整理祖母的日记时,发现了一张夹在里面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红旗袍的女人,容貌和人皮上的一模一样,可她身边站着的男人,却不是唐宏业,而是一个陌生的军官。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民国二十五年,与君诀别,此生无悔。”

  唐瑾心中疑窦丛生。她查阅了唐家的族谱,发现唐宏业根本没有娶过苏婉卿,苏婉卿是当时雾山游击队的联络员,而那个军官,是她的爱人。至于王婆所说的“唐宏业纳妾”“苏婉卿求女巫换皮”,根本没有任何记载。

  她再次找到真正的王婆——那个住在隔壁村,腿脚不便的老太太。王婆看了照片,叹了口气:“这是苏婉卿啊,当年她可是我们这里的英雄。她和她爱人都是游击队的,后来她爱人牺牲了,她为了完成任务,假装嫁给唐宏业,潜伏在唐家。可惜任务没完成,她就被汉奸出卖了,被活活剥了皮……”

  唐瑾如遭雷击。原来,那张美人皮,根本不是女巫给的,而是苏婉卿自己的皮。当年她被剥皮后,她的战友偷偷把她的皮和旗袍藏了起来,放进樟木箱,希望能让她入土为安。而苏怜月,根本不是她的侄女,而是汉奸的女儿。苏婉卿牺牲后,苏怜月的父亲因为出卖同志被枪毙,她母亲带着她失踪了,有人说她母亲疯了,把女儿当成了苏婉卿的替身,教她模仿苏婉卿的言行,让她去找唐家复仇。

  那夜唐瑾遇到的“苏怜月”,其实是苏怜月的女儿。她从小听着祖母(苏怜月的母亲)的疯话长大,坚信唐家是害死苏婉卿的凶手,而剥下唐瑾的皮,就能让“苏婉卿”复活。

  唐瑾感到一阵恶寒。她以为自己解开了真相,却没想到只是冰山一角。她回到老宅,再次打开樟木箱,发现旗袍的夹层里藏着一张纸条,是苏婉卿的字迹:“吾皮虽毁,壮志不灭。若有后人见此,愿以吾血为引,诛尽奸佞,护我山河。”

  纸条的背面,画着一张简易的地图,标记着老宅后院的一棵老槐树下。唐瑾按照地图的指示,在老槐树下挖了三尺深,挖出了一个铁盒。铁盒里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把生锈的手枪,和一本泛黄的日记。

  日记里记录了苏婉卿的一生。她和爱人并肩作战,为了民族大义放弃了个人幸福。潜伏在唐家时,她发现唐宏业其实是地下党,两人暗中配合,传递了许多重要情报。后来她身份暴露,被汉奸抓住,受尽酷刑,最终被剥皮而死。而那个汉奸,正是苏怜月的父亲。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这样一段话:“怜月年幼,本无过错。然其父罪孽深重,恐累及于她。吾以精血绣旗袍,藏吾皮于箱中,若怜月后人寻来,旗袍自会辨其心性。若心存善念,可解诅咒;若心存恶念,必遭反噬。唐家后人,若见此日记,望善待怜月后人,莫让仇恨延续。”

  唐瑾终于明白了一切。苏婉卿早就料到,汉奸的后代会来找唐家复仇,她没有选择仇恨,而是留下了一线生机。那夜红旗袍发出的光芒,不是为了杀死苏怜月的女儿,而是为了净化她心中的仇恨。可惜,苏怜月的女儿执念太深,最终被自己的仇恨吞噬。

  可就在这时,唐瑾感到脸上一阵瘙痒。她冲到镜子前,发现自己的脸颊上,竟出现了一道和人皮上一模一样的纹路。她想起那天触碰人皮时,指尖的寒意,想起苏婉卿日记里写的“以吾血为引”,突然明白了——苏婉卿的皮,不仅仅是遗物,更是一种传承。她的精血融入了旗袍和人皮,只要有唐家后人触碰,就会继承她的意志,也会继承她的“诅咒”。

  接下来的几天,唐瑾发现自己的容貌在慢慢变化,越来越像人皮上的苏婉卿。她开始做更多的梦,梦见苏婉卿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梦见她和爱人诀别,梦见她被酷刑折磨时的坚毅。她甚至能感受到苏婉卿的情绪,愤怒、悲伤、不甘、还有对家国的热爱。

  她以为自己会被这股力量吞噬,可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勇敢,越来越坚定。她不再为失恋的事情伤心,不再为生活的压力焦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成苏婉卿未竟的心愿,让更多人知道那段被遗忘的历史,让英雄的事迹得以流传。

  就在她准备把日记和手枪捐给博物馆时,一个陌生的女人找到了她。女人和唐瑾年纪相仿,容貌清丽,眉宇间竟也有几分苏婉卿的影子。

  “我叫苏念卿,”女人轻声说,“我是苏怜月的孙女。我祖母临终前告诉我,当年的事情都是误会,让我来向唐家道歉。”

  唐瑾看着苏念卿,想起了苏婉卿日记里的话:“莫让仇恨延续。”她笑了笑,把苏婉卿的日记递给她:“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唐家的错,错的是战争和仇恨。我们应该做的,是铭记历史,珍惜现在。”

  苏念卿接过日记,泪水夺眶而出。她告诉唐瑾,她的祖母苏怜月,其实一直活在愧疚中。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汉奸,害死了苏婉卿,可她母亲疯了,一直逼她复仇。她不敢反抗,只能把真相藏在心里,直到临终前才告诉女儿。

  两人坐在老宅的天井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照在红旗袍上,泛着温暖的光泽。唐瑾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道纹路还在,却不再让她感到恐惧,反而像是一种勋章,提醒着她肩上的责任。

  突然,苏念卿指着唐瑾的脸,惊讶地说:“你的脸……”

  唐瑾看向镜子,发现自己脸上的纹路正在慢慢消失,而人皮上的光泽也在褪去,变得干枯发黄。旗袍上的鸳鸯,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她明白,苏婉卿的心愿已经完成,仇恨得以化解,诅咒也随之消散。

  可就在这时,她想起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苏婉卿的日记里写着,她是“以吾血为引”绣成的旗袍,可她的血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还有那张人皮,为什么能保存得如此完好?

  她再次查阅了相关资料,发现苏婉卿的家族,在古代是有名的“巫医”,擅长用草药和精血制作护身符。而苏婉卿当年绣旗袍时,加入的不仅是自己的精血,还有一种罕见的草药,这种草药能让皮肤保持鲜活,也能让人的意志得以传承。

  而那张人皮,其实是苏婉卿自己制作的“替身”。当年她知道自己身份暴露,难逃一死,便提前用草药处理了自己的一块皮肤,做成了人皮的样子,希望能让敌人以为她已死,从而保护唐宏业和地下党的秘密。真正的苏婉卿,被剥皮后尸骨无存,是她的战友把这块“替身皮”和旗袍藏了起来,才有了后来的传说。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没有女巫,没有换皮,没有诅咒,只有英雄的牺牲、仇恨的蔓延和最终的和解。唐瑾看着手中的人皮和旗袍,心中充满了敬意。她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收好,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让苏婉卿的故事被更多人知道。

  几天后,唐瑾在老宅里成立了一个小型的纪念馆,陈列着苏婉卿的日记、手枪、旗袍和人皮。她和苏念卿一起,向来访的人们讲述那段悲壮的历史,讲述英雄的事迹,讲述仇恨的危害和和解的可贵。

  有人问她,不害怕那张人皮吗?唐瑾笑着说:“这不是一张普通的人皮,这是英雄的勋章,是和平的见证。它提醒着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无数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不能忘记历史,更不能让仇恨延续。”

  夕阳下,老宅的青瓦黛瓦被染成了金色,樟木箱静静地放在角落里,不再散发寒意,反而像是在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唐瑾站在天井里,看着远处的群山,心中一片平静。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和苏婉卿的故事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而这,正是她此生最美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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