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公共澡堂的趣事

　　广播刚响过，李秀芬就听见院子里有了动静。她正把乐乐昨晚用过的练习册收进抽屉，抬头看见赵大妈在门口拍围裙上的灰。

　　“走不走？今儿轮到咱院去澡堂。”赵大妈嗓门亮，话没说完人已经进了屋，“我跟吴婶说好了，一块儿去。”

　　李秀芬应了一声，从柜子里翻出布袋。毛巾、肥皂、换洗衣服一样样放进去。她动作利索，心里也敞亮。昨儿乐乐教课的事还在耳边回响，那孩子念“我爱我的家”的声音清清楚楚，像风吹过树叶那样自然。

　　她锁上门，跟着赵大妈往院外走。天有点冷，阳光照在砖墙上，映出三个人的影子。吴婶已经在巷口等着，手里拎着个蓝布包，见她们来了，嘴一撇：“还当你们不去了。”

　　“哪能啊。”李秀芬笑着接话，“你消息最灵通，路上可得多讲点新鲜事，咱们听着解闷。”

　　吴婶哼了一声，脚步却跟上了。三人并排走着，鞋底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整齐的响声。

　　澡堂门口已经排了队。几个熟脸的女人站在前头，见她们来了都点头打招呼。赵大妈熟门熟路地领了牌子，一边往里走一边嚷：“这水得抢早泡，越往后越凉。”

　　更衣间不大，木头长凳挨着墙摆了一圈。李秀芬脱了外套，把布袋放在脚边。她动作不快也不慢，该遮的地方遮，该露的地方也不扭捏。旁边有人小声议论：“林家媳妇这几年变了，做事有章法。”

　　她没听清，也没在意。擦完身坐下时，赵大妈已经开始唠嗑了。

　　“我家那孙子，前天把裤子蹭破了，我才补好又撕开，气得我拿鞋底比划了一下，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吴婶坐在另一边，正搓着手里的毛巾，听了这话嗤笑一声：“你还打？我们家老蔫现在都不敢大声说话，怕我吵他。”

　　“你那是管得太严。”赵大妈摇头，“男人嘛，得哄着点。”

　　李秀芬低头搓背，听她们说话。水汽往上冒，脸上热乎乎的。她想起早上乐乐出门的样子，书包背得端端正正，脚步轻快。

　　“听说自由市场最近松了些。”吴婶忽然压低声音，“鸡蛋一毛五一斤，比副食店便宜两分。还有人卖旧书，五分一本。”

　　赵大妈眼睛一亮：“真的？那你咋不去淘两本回来？”

　　“我去？”吴婶冷笑，“被人看见说不清。再说了，家里那点钱还得给孩子买笔墨纸。”

　　李秀芬抬起头：“要是真便宜，倒是可以去看看。不过得挑人少的时候，别惹麻烦。”

　　吴婶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复杂。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肥皂往水里按了按。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声惊叫。

　　是个小姑娘，大概七八岁，光着脚从池边跑过，一脚踩在湿地上，整个人往前扑倒，膝盖撞在池沿上，坐地上就哭了起来。

　　周围人都愣住了。有人想上前，又犹豫着没动。

　　李秀芬离得最近，立刻站起身，裹上毛巾就过去。她蹲下来看那孩子的腿，膝盖红了一块，渗出血丝。

　　“别怕。”她声音不高，但很稳，“阿姨看看。”

　　她扶孩子坐到干净的板凳上，打开自己的布袋，拿出一小瓶碘酒和纱布。这是她常备的东西，以前在厂里干活时就养成了习惯。

　　她轻轻给伤口消毒，动作仔细。孩子疼得直吸气，但她没躲，只咬着嘴唇忍着。

　　“回家用热水泡泡就好。”李秀芬一边包扎一边说，“以后洗澡别跑，地上滑。”

　　旁边一个中年女人凑过来：“你这东西带得真全。”

　　“习惯了。”李秀芬笑了笑，“孩子磕碰难免，早点处理不发炎。”

　　“还是你想得周到。”那人点头，“林家媳妇心肠好，谁家遇上事都肯搭把手。”

　　吴婶在后面听着，没说话。她看着李秀芬弯腰收拾药瓶的样子，手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赵大妈这时候也过来了，拉着那孩子母亲的手：“瞧见没？人家秀芬多细心。你要谢就谢她。”

　　那女人连声道谢，还要掏粮票表示心意。李秀芬赶紧拦住：“真不用，一点小事。”

　　几人回到池边重新坐下。刚才那一幕像风吹散了雾，气氛比之前松快多了。

　　“你那天在市场帮我解围，我心里一直记着。”吴婶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李秀芬听得清楚。

　　她转头看过去，吴婶低着头，手还在搓那条毛巾。

　　“啥事？”李秀芬问。

　　“就是上个月，我在副食店门口卖针线，差点被当成投机倒把。你出来帮我解释，说我是给街坊代劳。”吴婶顿了顿，“后来没人找我麻烦。”

　　李秀芬这才想起来。那天她正好路过，看见吴婶被两个戴袖标的拦住，便上前说了几句公道话。她本以为这事过去了。

　　“都是街坊。”她说，“谁碰上都会拉一把。”

　　吴婶抬眼看了她一下，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神软了。

　　赵大妈插话：“要我说，咱们院里就缺你俩这样的人。一个敢说，一个会办事。吴婶你以后有啥难处，直接开口，别自己憋着。”

　　吴婶没应，也没反驳。她把毛巾拧干，搭在肩上，低声说：“我知道。”

　　三人洗完澡，换了衣服往外走。太阳已经升得高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澡堂门口的队伍散得差不多了，地上还留着几道水痕。

　　路上行人多了起来。有个卖烤红薯的推车停在街角，香味飘得很远。

　　“要不要买一个？”赵大妈提议，“一人掰一块，暖暖胃。”

　　吴婶摇头：“太贵，一块钱一个。”

　　李秀芬摸了摸口袋，掏出五毛钱：“我请。今天难得轻松一回。”

　　赵大妈高兴地接过钱去买。吴婶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李秀芬的脸。

　　“你对孩子好，对邻居也好。”她说，“我以前总觉得你装模作样，现在知道不是。”

　　李秀芬没接这话。她看着远处，乐乐上学的那个方向。

　　“日子过得紧，大家都不容易。”她说，“能帮一点是一点。”

　　赵大妈拿着红薯回来，一人分了一块。热乎乎的，皮都烤裂了。她咬了一口，烫得直哈气：“哎哟，香死我了。”

　　吴婶接过那块最小的，慢慢啃着。她吃得不快，但一口一口很认真。

　　三人一路走回幸福里三号院。院门口的白菜堆还在，上面盖着旧棉被。赵大妈把剩下的红薯皮扔进潲水桶，拍拍手：“明儿谁再去澡堂，提前喊我。”

　　吴婶点点头：“行。”

　　她没急着进屋，反而站在院子里多站了一会儿。李秀芬走在前面，听见她在后面叫了一声。

　　“秀芬。”

　　她回头。

　　“下回……”吴婶顿了顿，像是在找词，“下回我要是知道啥消息，第一个告诉你。”

　　李秀芬笑了。她没说谢谢，也没说好，只是点了点头。

　　吴婶转身开门进屋。她的背影比平时挺了些，肩膀不再缩着。

　　李秀芬站在自家门口，手里还拿着那个空布袋。风吹过来，把袋角掀了一下。

　　她把袋子折好，放进门后的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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