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乐乐的小老师梦想

　　广播响过七点，屋里安静下来。林建华还在看报，乐乐趴在炕上写作业，铅笔在纸上沙沙地走。李秀芬把碗筷收进厨房，水冲过瓷盘发出清亮的声音。

　　她擦干手走出来，看见乐乐正对着练习册发愣，眉头皱着。

　　“写完了？”她问。

　　乐乐抬头，“妈，我有个事。”

　　“说。”

　　“我想教人念书。”

　　李秀芬愣了下。她没笑，也没问为什么，只蹲下来和他平视，“谁？怎么想起这个？”

　　“钱婶家哥哥，今天早上在门口看书，读得可认真了。我就站在旁边听，他念‘春风拂面’，我还知道‘拂’字怎么写。”乐乐声音越说越高，“我能教他拼音，还有算术题！我都会！”

　　李秀芬看着他眼睛发亮，像是有东西在里头烧起来。她没打断，也没泼冷水，只说：“那你得准备一下。别人肯不肯听你教，也得看你有没有真本事。”

　　“我能行！”乐乐跳下炕，跑回桌前拉开抽屉翻出一张旧纸，“我这就写教案！”

　　“教案”两个字说得挺像那么回事。李秀芬忍不住笑了，但她马上压住嘴角，从柜子里找出一本撕剩一半的挂历，翻到背面递给他。

　　“用这个写，大点字，好认。”

　　她又拿剪刀裁了几张方纸片，一边剪一边问：“你想先教什么？”

　　“声母！”乐乐抢答，“b、p、m、f，我都背得滚瓜烂熟！”

　　“行。那你就做个卡片，写上字母，再画个图，比如‘爸’字旁边画个爸爸，‘妈’字画个妈妈，好不好？”

　　乐乐点头，接过纸片就开始画。他画得不算好看，爸爸头上顶着一根竖发，妈妈扎两条辫子，但一笔一划特别认真。

　　李秀芬坐在旁边缝鞋底，时不时抬头看看。针穿过布的声音噗噗响，阳光慢慢爬上窗台，照在孩子的后脑勺上。

　　第二天一早，她煮了两碗米粥，煎了鸡蛋。乐乐吃得飞快，饭碗一推就说要出去。

　　“等会儿。”她拦住他，从针线盒里拿出昨晚做好的小卡片，整整齐齐用绳子串好，“带上这个。”

　　乐乐接过去，像捧着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院子里已经有人活动。赵大妈在扫地，吴婶晾衣服，钱婶家孩子果然又坐在天井石阶上，手里捧着语文课本，嘴里小声念着课文。

　　乐乐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哥，我能教你认声母吗？”

　　那孩子抬起头，眼神有点意外。他比乐乐高半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扣得严严实实。

　　“你会？”他问。

　　“我会！”乐乐把卡片举起来，“你看，这是b，像个小耳朵；这是p，像个小旗杆——”

　　他一边说一边指，声音一开始有点抖，说到后来越来越顺。

　　那孩子盯着卡片看了会儿，忽然伸手，“让我试试。”

　　乐乐递过去。他接过卡片，一张张翻，嘴里跟着念：“b—p—m—f……”

　　“对！”乐乐激动地拍手，“你念得可准了！”

　　“那你再教下一个？”那孩子抬头看他，语气不再是刚才那种淡淡的模样。

　　“当然能！”乐乐挺起胸膛，“明天我还来当老师！”

　　两人就在石阶边的小凳上坐下来。乐乐拿着卡片，一个一个教，还让对方跟着读。教完拼音，他又掏出自己写的算术题，“2 3=？”下面画了五个苹果。

　　那孩子算了下，说：“是5。”

　　“对！”乐乐大声说，“你真聪明！”

　　“你也聪明。”那孩子低头笑了笑，“你讲得比我老师还清楚。”

　　这话一出，乐乐脸都红了。

　　李秀芬在窗口看了半天，没出声。直到两个孩子说好了明天继续，乐乐蹦跳着回来，脸上全是汗。

　　“怎么样？”她问。

　　“他可认真听了！”乐乐喘着气，“还夸我讲得好！”

　　“那你得好好准备下一课。”她递过一杯温水，“当老师不容易，得比学生懂更多。”

　　“我知道！”乐乐仰头喝水，脖子一动一动，“我晚上就写新教案，教他‘d、t、n、l’！”

　　下午太阳偏西，院子里安静了些。李秀芬坐在门口纳鞋底，乐乐趴在小桌上写他的“课程安排”。他写了拼音，又列了算术题，还在本子上画了个“优秀学生奖”的小红花，说要奖励给进步快的学生。

　　钱婶路过时脚步慢了下来。

　　她原本只是出来倒杯水，看见两个孩子又坐在一块，乐乐手里拿着卡片在讲，那孩子低着头认真记。她站了一会儿，没说话，转身走了。

　　傍晚做饭前，她敲开了李秀芬家的门。

　　手里抱着一本旧练习册。

　　“给孩子用吧。”她说，“我看他教得挺像样。”

　　李秀芬接过本子，封皮已经磨破，里头页角卷起，但能看出字迹工整，批改仔细。

　　“谢谢您。”她真心实意地说。

　　钱婶摆摆手，“你这孩子，心思正。现在的小孩，不是疯跑就是打架，他倒想着帮人学东西。”

　　“他也学到了。”李秀芬说，“给别人讲一遍，自己记得更牢。”

　　钱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乐乐睡觉前把练习册放在枕头边。他摸了摸封面，小声说：“明天我要用它上课。”

　　李秀芬给他掖了被角，“睡吧。”

　　灯灭了，屋里黑下来。隔壁传来几声咳嗽，很快又静了。

　　第三天上午，两个孩子准时出现在石阶边。乐乐翻开练习册，指着第一道填空题：“你看，这里应该填‘春天’，因为下一句是‘花儿开了’。”

　　那孩子歪头想了想，“对，不能填‘冬天’，冬天花不开。”

　　“就是这个理。”乐乐点头，“写作文要讲道理。”

　　他们一问一答，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赵大妈路过时停下脚步听了会儿，笑着摇头走了。吴婶在窗后瞥了一眼，嘀咕了句什么，也没出来闹事。

　　中午过后，李秀芬在厨房切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稳定而熟悉。她听见外面传来乐乐的声音。

　　“你昨天那个题错了，不是7，是8！2x4等于8，你数手指头就知道了！”

　　接着是另一个声音：“哦……我忘了乘法口诀。”

　　“没关系，我再给你背一遍。”

　　李秀芬没回头，嘴角却扬了一下。

　　晚饭时，乐乐吃得特别香。他一边扒饭一边说：“妈，我今天教会他三道算术题！他还问我能不能天天来上课！”

　　林建华抬头，“人家愿意学，你也得认真教。”

　　“我可认真了！”乐乐夹起一块萝卜，“我还做了个小测验，他答对了五道！”

　　“那得奖励。”林建华说。

　　“明天我想教他写一句话。”乐乐放下筷子，“比如‘我爱我的家’。”

　　李秀芬看着他眼睛发亮，像刚点着的油灯。

　　第四天清晨，阳光照进院子。乐乐早早起床，把练习册和卡片装进一个小布包。他穿好衣服，站在门口喊：“妈，我上学前先去上课！”

　　李秀芬正在灶台前热粥，回头看他一眼。

　　“去吧，别耽误上课。”

　　乐乐点头，推开门跑了出去。

　　石阶上，那孩子已经坐在那儿，手里拿着笔和纸。

　　“我等你呢。”他说。

　　“今天咱们写句子。”乐乐打开布包，拿出练习册，“第一句，我——爱——我——的——家。”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纸上，另一人跟着抄。

　　写完，两人一起念。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进院子里。

　　李秀芬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锅铲。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听着。

　　两个孩子的读书声混在一起，像风吹过麦田，平平常常，却让人心里踏实。

　　乐乐念完一句，抬头看向她。

　　“妈，你听到了吗？”

　　李秀芬把锅铲放进锅沿，走过去。

　　“听到了。”她说，“你们念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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