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遗忘之角，兄弟同行

　　王座之间厚重的门扉在莱恩身后缓缓合拢，将那片令人窒息的金色光芒与枯坐万年的身影隔绝在外。门外，罗伯特·基里曼的身影伫立着，他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等待。

　　莱恩将那块冰冷的数据石板放在基里曼的手中。

　　“这是父亲让我转交给你的‘礼物’。他说，火星上有些老鼠需要清理。”

　　基里曼接过石板，指尖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看着莱恩与自己擦肩而过，那股属于第一军团原体的、不加掩饰的决绝气息，让他心中那份作为帝国摄政的平衡感出现了一丝裂痕。

　　“至于我，”莱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父亲说，那件东西能告诉我们，我们的好兄弟阿尔法瑞斯，究竟是想献上一把‘钥匙’，还是……想亲自当一回‘锁匠’。”

　　基里曼没有立刻回应。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石板，这东西不仅是一份名单，更是一份来自父亲的、越过他这位摄政的直接命令。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重量，以及那份不容置喙的权威。

　　他打开了石板，一连串的名字和代码流淌而出。每一个名字都对应着火星上一位地位显赫的机械教成员，从铸造将军到数据神甫，甚至有几个名字，他曾在考尔提交的报告中见过，被誉为最有前途的新生代贤者。

　　基里曼的脸色愈发阴沉。这不仅仅是几个叛徒的问题，这是一张渗透进机械教心脏的巨网。他自认为对火星的掌控力在考尔的协助下已固若金汤，但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阿尔法军团的幽灵，在他的眼皮底下，几乎蛀空了帝国科技的基石。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通过自己的私人加密信道联系了禁军元帅瓦尔多。

　　“瓦尔多，是我。”

　　“摄政王殿下。”瓦尔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我手上有一份名单，源头……可靠。”基里曼斟酌着用词，“上面的每一个人，都是阿尔法军团的潜伏者，都在火星。我需要禁军的配合。”

　　“需要我调动多少部队？”瓦尔多直接问道。

　　“不需要部队。我需要几位‘眼睛’。”基里曼说道，“我会让考尔执行清洗，但你们的人必须在场，作为监督者，确保每一个目标都被清除，确保考尔不会……夹带私货。这件事，必须在火星内部解决，不能引起任何恐慌。”

　　“明白。‘眼睛’会立刻就位。”

　　结束与瓦尔多的通讯，基里曼又接通了贝利撒留·考尔的频道。这位大贤者的影像出现在他面前，背景是无数闪烁的符文和机械臂。

　　“摄政王殿下，您的召唤是万机之神的旨意。”考尔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嗡鸣。

　　基里曼将数据石板的内容直接传输了过去。“考尔，看看这个。然后告诉我，你对你的‘后院’有多了解。”

　　考尔沉默了。他那庞大的数据处理核心在飞速运转，光学镜头不断缩放，显然是在进行紧急的交叉验证。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情绪。

　　“这……不可能。名单上超过百分之三十的人，都接触过‘原体计划’的核心数据区。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

　　“那就意味着我们一直在向叛徒展示我们的底牌。”基里曼冷冷地打断了他，“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秘密逮捕，技术事故，或者直接蒸发。禁军的人会‘协助’你。我要这份名单在十二个小时内，从现实中被抹去。能做到吗？”

　　“……可以。”考尔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如此大规模的清洗，必然会影响到至少十几个关键项目的进度。”

　　“那就让它影响。”基リ曼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一个千疮百孔的帝国，跑得再快，也只会散架得更快。清理干净，考尔。这是命令。”

　　关闭通讯，基里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抬头，发现莱恩并未走远，正在前方不远处的星港登舰平台上等着他。

　　基里曼迈步走了过去。

　　“火星的事情，我已经处理了。”

　　“你的效率一如既往。”莱恩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现在，来谈谈你的事。”基里曼站定在莱恩面前，目光直视着他，“『遗忘之角』。父亲让你一个人去？”

　　“他只给了我坐标。”莱恩回答。

　　“任何涉及黑暗时代禁忌科技的档案库，都属于帝国最高机密。”基里曼的声音变得严肃，“作为帝国摄政，我有权，也有责任，对这次行动进行监管。我必须与你同行。”

　　莱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审视着基里曼，似乎想看穿他这番话背后的真实意图。是为了监管，还是为了……分享那份来自父亲的独有信任？

　　“你在怀疑我的忠诚，罗伯特？”

　　“我从不怀疑你的忠诚，莱恩。我怀疑的是阿尔法瑞斯的阴谋。”基里曼毫不退让，“他能算计到让你来向父亲求证，就一定能算计到你会去那个地方。那里很可能是一个陷阱。如果帝国在一天之内，同时失去了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和帝国摄政，你想想会发生什么？”

　　莱恩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基里曼说得有道理。他习惯了单打独斗，习惯了作为猎手在黑暗的森林中追捕猎物。但在万年之后，这个宇宙的“森林”变得远比卡利班复杂。

　　“父亲的苏醒，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但也让所有潜藏的敌人，都闻到了血腥味。”基里曼继续说道，“我们不能再像大远征时那样各自为战了。兄弟，我们需要合作。”

　　“合作？”莱恩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你是指，你来发号施令，我来执行？”

　　“不。”基里曼摇头，“是指，你来挥舞利剑，我来守护你的后背。这次行动，你的舰队作为主力，我的维克塔利斯卫队将作为预备队和护卫。指挥权在你，莱恩。我只作为‘监管者’随行。如何？”

　　这是基里曼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放下了摄政的架子，将自己置于辅助的位置。

　　莱恩看着自己的兄弟，从他那双总是充满了忧虑和算计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真诚。他知道，基里曼的提议是出于对大局的考量。独自行动，只会加剧彼此的猜忌。

　　“好。”莱恩终于点头，“我的旗舰，『无畏之岩』号，一个小时后启航。希望你的卫队能跟上。”

　　说完，他转身，大步踏上了通往旗舰的舷梯。

　　基里曼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他们兄弟之间那长达万年的隔阂，不可能因为几句话就烟消云散。但至少，他们迈出了第一步。

　　一支小型的联合舰队很快在泰拉的轨道上集结完毕。第一军团的战舰涂装着深沉的墨绿色，肃杀而古老。而基里曼的卫队则闪耀着极限战士的湛蓝与金色，严谨而威严。两支风格迥异的舰队，如今却为了同一个目标，驶向了太阳系的深处——土星环。

　　旗舰『无畏之岩』号的战略舰桥上，莱恩和基里曼并肩而立，凝视着舷窗外缓缓流淌的星河。

　　“自从你回来，还没有真正看过这个你一手建立的帝国吧？”基里曼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它病了，莱恩。病入膏肓。腐败、愚昧、无休止的内耗……我每天都在批阅堆积如山的文件，处理着各种匪夷所思的烂摊子。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不是在拯救它，只是在延缓它的死亡。”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莱恩问道。

　　“因为责任。”基里曼回答，“因为这是父亲留给我们的家。哪怕它已经破败不堪，我们也有责任去修补它。我以为我一个人能做到，但我错了。我需要帮助，需要兄弟们的帮助。”

　　“我不是一个善于‘修补’的人，罗伯特。”莱恩的声音很平静，“我更擅长‘切除’。切除叛逆，切除谎言，切除一切威胁到帝国的毒瘤。父亲创造我，就是为了这个。”

　　“或许，帝国现在需要的，正是你这样的‘外科医生’。”基里曼叹了口气，“我过于迷恋秩序和规则，试图建立一个完美的体系。但我忽略了，再完美的体系，也会被内部的蛀虫侵蚀。你看到了我看不到的东西。”

　　“我只是看到了混沌的本质。”莱恩的目光变得深邃，“在亚空间沉睡的万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与它对抗。它不是单纯的敌人，罗伯特。它是一种诱惑，一种低语。它会告诉你，你的抱负是合理的，你的猜忌是正确的，你的荣耀高于一切。它会放大你内心最深处的欲望，直到你被自己吞噬。荷鲁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提到荷鲁斯的名字，舰桥上的气氛沉重了几分。

　　“他曾经是我们中最耀眼的那一个。”基里曼低声说。

　　“是啊，所以他也是第一个被黑暗选中的。”莱恩说，“他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超越所有人，这种渴望最终变成了他的心魔。混沌没有创造他的野心，只是利用了它。我们每个人都有心魔，罗伯特，你有，我也有。关键在于，我们是否能正视它，控制它。”

　　“我的心魔是什么？”基里曼自嘲地笑了笑，“是对秩序的偏执？还是对无法实现完美的焦虑？”

　　“是孤独。”莱恩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渴望被理解，渴望有人能分担你的重担。所以你创造了五百世界，试图复制一个完美的马库拉格。你不是在建立帝国，你是在寻找一个能让你不再孤独的家。但你越是追求这种完美的秩序，就越会将其他人推开，让自己变得更孤独。”

　　基里曼的身体僵了一下。他从未想过，最了解自己的，竟然是这位万年未见的、以冷酷着称的兄长。

　　“那你呢，莱恩？”基里曼反问，“你的心魔又是什么？”

　　“是怀疑。”莱恩坦然承认，“我怀疑一切，甚至怀疑自己。在卡利班的森林里，我学会了不相信任何人。这种怀疑让我活了下来，但也让我失去了很多……包括路德。我亲手‘审判’了我的挚友，我的兄弟。这份罪孽，我背负了万年。”

　　这是莱恩第一次向外人，向他的兄弟，袒露自己内心最深的伤口。

　　基里曼看着他，眼神复杂。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莱恩的肩甲。

　　“我们都犯过错，莱恩。但现在，父亲回来了。我们有机会去弥补这一切。”

　　莱恩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舰桥。

　　“侦测到目标！就在前方的土星A环内！”一名导航员大声报告，“它伪装成了一颗c型小行星，但我们的深度扫描仪识别出了内部的人造结构！”

　　“那就是『遗忘之角』。”莱恩的眼神恢复了猎手的锐利，“所有战舰，一级战斗准备。护盾全开，武器上线。准备进入。”

　　舰队缓缓靠近那片密集的小行星带。目标小行星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表面坑坑洼洼，毫不起眼。

　　然而，就在『无畏之岩』号的舰艏即将进入扫描范围时，异变突生。

　　周围的黑暗中，数艘战舰的轮廓凭空浮现，它们就像是融入了宇宙背景的变色龙，在最后一刻才显露出自己的身形。这些战舰的规模不大，但速度极快，舰身上涂装着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不祥的纹章——一条缠绕着地球的九头蛇。

　　阿尔法军团！

　　“我们中埋伏了！”舰桥上的军官怒吼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加密通讯请求强行接入了『无畏之岩』号的主屏幕。画面闪烁了一下，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他的面容在不断变化，时而是阿尔法瑞斯，时而是奥妹刚，时而又是某个陌生的星际战士。

　　“两位哥哥，你们来得比我想象的要快。”那个变幻不定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在舰桥中回响，“看来，父亲对你们，也并非毫无保留啊。”

　　基里曼上前一步，厉声喝道：“阿尔法瑞斯！收起你那套把戏！你背叛了帝国，背叛了父亲的信任！”

　　“信任？”那个声音笑了起来，“父亲什么时候真正信任过我们？他信任你，所以让你去管理他那臃肿的帝国。他信任莱恩，所以让他去当刽子手。而他信任我……所以让我去当那个见不得光，永远活在阴影里的间谍头子。我们都只是他的工具，罗伯特，难道你现在还没看明白吗？”

　　“住口！”莱恩的声音冰冷，“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亵渎父亲的计划。”

　　“不，我恰恰是在执行他最终的计划。”阿尔法瑞斯的声音充满了狂热，“你们来这里，是为了那个‘盒子’，对吗？父亲告诉你们，那里面是毁灭，是终结。他说对了一半。”

　　他侧过身，一个穿着暗红色机械教长袍的身影从他身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这个人的身体被大量非标准的义体所取代，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脸上覆盖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金属面具。

　　“父亲的锁，设计得太粗糙了，只懂得一味地封存。”阿尔法瑞斯的声音带着炫耀的意味，“而我的这位朋友，他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他不喜欢这种非黑即白的暴力美学。”

　　“介绍一下，”阿尔法瑞斯笑道，“这位是我的锁匠。他认为，父亲的锁，设计得有些过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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