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雄狮执剑，九头蛇藏

　　『马库拉格的荣耀』号舰桥上，通讯屏幕中莱恩·艾尔庄森的面容如同万年冰川雕刻而成，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但他提出的那个问题，却让整个舰桥的空气都变得沉重。

　　“看门人？”基里曼重复着这个词，他靠在指挥座的扶手上，审视着自己这位苏醒不久的兄弟，“莱恩，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看门人。你是一柄剑，一个猎人。看守门户这种事，会磨掉你的耐心。”

　　“我的耐心，只取决于猎物是否值得等待。”莱恩的声音通过通讯设备传来，带着金属质感的冷冽，“你的新家里，盘踞着不止一条蛇，基里曼。你打算用你那些繁琐的法令和无休止的会议来困住它们吗？还是说，你准备亲自下场，陪它们玩一场永远也分不出胜负的猜谜游戏？”

　　卡尔加站在基里曼身侧，他能感受到两位基因原体之间言语交锋的重量。这不是简单的提议，这是一场试探，也是一次立场的宣示。

　　基里曼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莱恩说的是对的。对付阿尔法军团，政治和谋略固然重要，但最终，你需要一个能掀翻棋盘的人。一个不按规则出牌，只相信手中利剑的猎手。

　　“我需要你的忠诚，莱恩。不是对我，而是对帝国。”基里曼缓缓说道，“切默斯的行动，由我全权指挥。我不能给你一支不受节制的军队，让它在我的战略腹地横冲直撞。”

　　“我不需要你的指挥，我只需要猎物的踪迹。”莱恩的眼神锐利了起来，“你把蛇引出洞穴，我负责砍下它的头颅。我的黑暗天使，只听从我的命令。这是我的条件。如果你不能接受，那你就继续和你看不见的敌人在棋盘上耗下去吧。看看是你先耗尽耐心，还是帝国先被这些毒蛇蛀空。”

　　这是一场意志的角力。基里曼需要莱恩的力量，但又不能放任这头雄狮在自己的领地里肆意驰骋。他需要建立一种新的合作模式，一种前所未有的、基于兄弟间脆弱信任的模式。

　　“情报共享。”基里曼终于开口，给出了自己的底线，“我所有的战略部署，都会向你开放。我需要知道你的每一次行动，不是为了否决，而是为了配合。我不能让我的极限战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闯入你的狩猎场，成为你计划外的变数。”

　　莱恩的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可以。”他言简意赅地回答，“让你的舰队为我的‘巨石’让开航道。我的儿子们，已经很久没有闻到叛徒的血腥味了。”

　　通讯切断，屏幕暗了下去。

　　卡尔加长出了一口气，他转向基里曼：“大人，这……这等于给了他一柄可以在我们防区内自由挥舞的剑。我们无法预料他会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基里曼的目光投向星图上那颗名为切默斯的星球，“但我更知道，如果不这么做，我们就只能永远被动地应对阿尔法瑞斯的谜题。现在，我把一个更大的谜题扔给了他——一头饥饿的雄狮。我倒想看看，九头蛇的巢穴，究竟能隐藏得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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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王座之上，许欣的意识静静地旁观了这场对话。

　　他没有干预，甚至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看着自己布下的棋子，开始自行移动，演化出他未曾预料、却又乐见其成的棋路。

　　莱恩的主动，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这位第一军团的原体，内心深处燃烧着对叛徒最纯粹的憎恨。基里曼在切默斯的布局，就像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支火把，瞬间就吸引了这位猎人的全部注意力。

　　很好。

　　许欣在心中默默评价。

　　兄弟之间，需要的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命令与服从，更需要这种基于共同目标而产生的、哪怕是充满了摩擦与不信任的合作。让他们自己去磨合，自己去寻找相处的方式，远比自己这个“父亲”在王座上发布一道神谕要好得多。

　　他能感觉到，随着莱恩的舰队开始向切默斯转向，亚空间中某些隐秘的流向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原本集中在切默斯周围的、属于阿尔法军团的那些诡秘的灵能丝线，开始收缩、隐藏，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他们在害怕。

　　不，不是害怕。是警惕。

　　就像一群在草丛中潜行的毒蛇，突然听到了一声狮子的怒吼。它们不会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而是会立刻静止下来，将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等待着，观察着。

　　许欣的意识，顺着那些收缩的丝线，向着黑暗的深处延伸。他想看看，这条九头蛇的巢穴，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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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颗被酸雨和工业废气笼罩的巢都世界，最底层的某个废弃的、早已被地图遗忘的区域里。

　　这里没有名字，只有代号：『迷宫』。

　　一个全息投影的星图，悬浮在房间中央。星图上，一支庞大的舰队图标，正以一个决绝的角度，改变航向，直指切默斯星系。那图标的样式，是一柄燃烧的翅膀之剑——黑暗天使。

　　房间里站着两个人。他们都穿着最普通的灰色工装，脸上没有任何军团的标记，看起来就像这个巢都世界里随处可见的普通劳工。

　　其中一人开口了，他的声音经过了处理，听不出任何特征：“他来了。比我们预想的要快。”

　　另一人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舰队图标：“基里曼的耐心比我们想象的要差。他不想玩游戏了，所以他找来了一个只会掀桌子的人。”

　　“莱恩……他是一头野兽。他的行动逻辑里没有阴谋，只有猎杀。这对我们来说是个麻烦。我们的许多布置，都是针对基里G曼的思维模式设计的。对莱恩，这些都没用。”

　　“不，这恰恰是机会。”第二个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奇异的韵律，“野兽的眼中只有猎物。他会一头扎进切默斯，用他那套古老的审判方式，把基里曼的‘新家’翻个底朝天。他会去寻找我们留下的每一个痕迹，每一个尸体，每一个谜语。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会做什么？”

　　第一个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

　　“他会造成混乱。他会质疑基里曼的每一个士兵，审查极限战士的忠诚。他的到来，本身就是对基里曼权威的一次冲击。”

　　“完全正确。”第二个人笑了，“基里曼以为他放出了一头猎犬，但他放出的是一头雄狮。狮子，是不会听从任何人命令的。他会在基里曼的领地上，划出自己的狩猎范围。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对抗这头狮子，而是给他一些……他想看到的‘猎物’。”

　　“你的意思是……牺牲掉一些人？”

　　“我们是九头蛇。砍掉一个头，会长出两个。给莱恩一些头颅让他去砍，让他满足于自己的狩猎。当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基里曼和莱恩的目光，都聚焦在切默斯这片小小的狩猎场时，我们真正的计划，才能在无人察觉的阴影中，顺利进行。”

　　“我明白了。”第一个人点了点头，“那么，关于福格瑞姆那边……”

　　“让他等着。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孔雀，现在只会碍事。阿尔法军团，从不与情绪化的疯子合作。我们有我们的节奏。”

　　全息星图缓缓消失，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我是阿尔法瑞斯。”其中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此言为虚。”另一个声音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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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星。

　　贝利撒留·考尔的私人实验室，『万机神之弧』。

　　这里与其说是实验室，不如说是一个独立的、由无数机械和管线构成的生态系统。巨大的全息透镜悬浮在空中，上面正投射着两股纠缠在一起的、不断变化的符号流。

　　它们看起来一模一样，每一个字节，每一个符文，都呈现出完美的镜像对称。

　　考尔悬浮在自己的反重力座舱里，他机械的附肢如同舞蹈般在空中挥舞，操控着周围上百个探针和分析仪。他的电子眼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不，不，不！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谎言！宇宙的法则中没有绝对的对称！”考-尔用他那混合了机械与生物声带的声音咆哮着，对象是他忠实的助手，一个编号为cawl-Inferior-7的伺服头骨。

　　“记录：主体情绪波动超过阈值。建议进行镇静剂注射。”伺服头骨用单调的电子音回应。

　　“闭嘴，你这颗愚蠢的颅骨！”考尔没有理会它，“把时间尺度拉到普朗克常数级别！给我计算它们在现实宇宙留下的每一次灵能回响的相位差！”

　　全息透镜上的符号流开始剧烈地抖动，无数辅助的计算公式和图表在旁边弹出，又瞬间消失。

　　突然，考尔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的电子眼中，红光大盛。

　　在全息透镜的最核心，那两股原本完美重合的符号流，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观测到的分离。

　　一个信号，比另一个，快了千万亿分之一秒。

　　“找到了……”考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找到了！瑕疵！不对称！这就是他们存在的证明！一个悖论的裂痕！”

　　“无法理解的陈述。”伺-服头骨说道。

　　“你当然无法理解！”考尔狂热地大笑起来，“他们不是完美的镜像！他们是……一个存在于过去，一个存在于未来的‘回声’！不，不对，他们是同时存在于两个不同时间流中的同一个体！一个向着未来前进，一个……从未来回溯！所以他们的信号才会有一个永远无法被抹平的时间差！”

　　这个发现足以颠覆帝国对于物理和亚空间的所有认知。

　　“但这还不够！”考尔很快冷静下来，“我只能观测到这个‘瑕疵’，我无法锁定它，无法利用它。要从这千万亿分之一秒的差异中，反向推导出他们各自的真实坐标，我需要……我需要一个计算引擎。一个能以整个银河系为模板，以万年历史为变量，进行超光速推演的……神级引擎。”

　　他的目光，穿透了实验室的穹顶，穿透了火星的红色天空，望向了那个遥远的方向——泰拉。

　　“只有它能做到。”考-尔低声自语，“只有万机神的心智，帝皇的黄金王座，才能完成这个计算。”

　　“警告：您的思维已触及最高级别的技术异端协议。”伺服头骨的警报灯开始闪烁。

　　“协议是用来被改写的，就像悖论是用来被破解的一样。”考尔转过身，他的机械附肢迅速连接上了一个最高加密等级的通讯阵列，“给我接通帝国摄政，罗伯特·基里曼。就说，我找到了杀死影子的方法。但代价，可能是唤醒一位沉睡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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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库拉格的荣耀』号舰桥。

　　基里曼刚刚结束了与黑暗天使舰队先遣部队的通讯协调，考尔的加密通讯请求就传了进来。

　　当考尔用他那特有的、充满了技术术语和狂热情绪的语言，阐述完自己的发现和那个骇人听闻的请求后，整个舰桥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卡尔加的表情，是他成为战团长以来最为严肃的一次。

　　“大人……这已经不是疯狂或者异端可以形容的了。”卡尔加的声音干涩，“他想……他想把他的机械，连接到黄金王座上？连接到父亲的生命维持系统上？这……这是对帝皇的亵渎！万一出现任何差错，整个太阳系，甚至整个帝国，都可能……”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后果。

　　基里曼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星图。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王座的扶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其中的风险。黄金王座是帝国最核心的圣物，是维系帝皇生命、阻挡混沌侵蚀、指引星炬之光的基石。任何对它的改动，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但是……

　　考尔的话，就像一个魔鬼的诱惑，在他耳边回响。

　　『杀死影子的方法』。

　　一劳永逸地解决阿尔法军团的威胁。不再有猜忌，不再有渗透，不再有无休止的内耗。将这对双生子从帝国的肌体中彻底挖除。这个诱惑太大了。

　　“父亲他……不一样了。”基里曼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卡尔加说，“他醒着，卡尔加。他的意志，比过去一万年的任何时候都要清晰。他亲自指导我清洗高领主议会，他亲自向我揭示了莱恩沉睡的位置。他……或许正在等待着我们，向他寻求帮助。”

　　“但这太冒险了！”卡尔加坚持道，“我们不能拿帝国的命运做赌注！”

　　“我们每一天都在拿帝国的命运做赌注！”基里曼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每一次与混沌的战争，每一次对异形的清剿，甚至每一次帝国的改革，都是一场赌博！我们已经输不起了，卡尔加！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我们从棋子变成棋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必须去尝试！”

　　他站起身，在舰桥上缓缓踱步。

　　他知道，这个决定，只有他能做。也只有他，敢于去承担这个决定可能带来的一切后果。

　　他走到了舰桥一侧的私人祈祷室，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一个极限战士的战团徽记和一尊小小的帝皇雕像。

　　基里曼单膝跪下，摘下了自己的头盔。他闭上眼睛，摒除了脑海中所有的杂念，将自己的意识，沉入最深处。

　　他开始祈祷。

　　这不是对一个神只的祈祷，而是一个儿子，对自己父亲的倾诉。

　　“父亲。”他的意念，跨越了无尽的星海，向着那个位于太阳系核心的、光芒的源头传递而去。

　　“我面临一个抉择。您的仆人，贝利撒留·考尔，声称他找到了破解双子悖论的方法。但他需要借助黄金王座的力量。这其中蕴含着无法估量的风险，甚至可能危及您的存在。”

　　“我不知道该如何决断。我不知道这究竟是考尔的狂妄，还是您通过他，给予我的启示。”

　　“请您……指引我。无论您的意志是什么，我都将遵从。”

　　基里曼的祈祷，如同一滴水，汇入了那片由全人类的信仰和思念构成的、无边无际的精神海洋之中。

　　他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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