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断腕求稳

　　林四勇又看向林岁安，语速飞快：“岁安，你立刻回家，告诉你爹娘，还有你大舅母，做好最坏的准备！”

　　“第一，地窖入口，进行最后加固和伪装，务必做到万无一失，就算衙役进来，也绝不能发现！”

　　“第二，猪圈里的猪……尤其是那头母猪和公猪太大太显眼了……尽快处理掉，就留一头公一头母的半大猪崽吧，显得咱家也就勉强糊口！”

　　“第三，把你那些晒好的珍贵药材，特别是值钱的、显眼的，全部藏入地窖！只留些寻常草药在外面。”

　　林岁安心头一紧，尤其是听到要处理猪，但她知道这是断臂求生的无奈之举，用力点头：“我明白，四叔！”

　　开春家里的母猪生了十二头小猪崽，经过这小半年的喂养，也都有六七十斤了，看来保不住了。

　　“至于我，”林四勇目光扫过窗外安静的村落，闪过一丝冷厉，“我要立刻去见里正和几位村老！吴代县令不是要成效吗？好啊……”

　　他冷笑一声：“我们就给他成效！让村里那些实在交不起、或者已经被逼到绝路上的人家，明天一早就去县衙门口哭！去喊冤！不是抗税，是去求青天大老爷吴代县令开恩，陈明十倍之数实在逼死人！把水搅浑！把场面闹得难看！”

　　“同时，让王五他们暗中组织青壮，若衙役下来敢强行搜家抢粮，就……恰好发生一些小小的意外，比如衙役不小心摔进泥塘，或者被受惊的村民无意冲撞，拖延他们的行动，但绝不可正面冲突，留下口实！”

　　田修文听得眼中一亮：“四勇，你是要……用民怨来反制？”

　　“不错！”林四勇咬牙，“他新官上任，最怕的就是局面失控，影响他的考评！我们就要让他知道，长兴县的百姓不是温顺的羔羊，逼急了，也会咬人！让他有所顾忌，不敢把事情做绝！至少，为我们争取时间！”

　　策略已定，三人不敢耽搁。田修文匆匆离去，返回县衙那个漩涡中心。林岁安飞跑回家，传达指令。林家和高墙内的田家，立刻悄然行动起来，弥漫开一种紧张而有序的备战气氛。

　　林四勇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恢复了几分平静，但眼底却藏着深深的忧虑和决绝，向着里正家走去。

　　他知道，这将是一场刀尖上的舞蹈，一边是疯狂暴虐的官府，一边是濒临绝望的百姓，他必须运用所有的智慧和威望，在这夹缝中，为箬溪村搏一线生机。

　　送走田修文，林四勇没有丝毫耽搁。他深知，此刻每一息时间都关乎存亡。

　　他先是快步来到里正家。里正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听到县令被撤、酷吏上台的消息，更是吓得几乎瘫软。“四勇，朝廷真真不给我们活路啊！这......这夏税好不容易凑齐。这田里还没能收成，秋税就又要开始......”

　　林四勇扶住他，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里正，此刻慌乱无用！唯有自救！”

　　他将利用民怨反制的计划低声告知：“……并非真抗税，是去哭穷、喊冤、求饶！要让那新县令知道，百姓已到极限，再逼就要出大乱子！您需以里正之名，暗中联络那些最困苦、最无惧的人家，许以些许粮食接济其家人，让他们明日一早便去县衙门口陈情！记住，是求，不是闹！”

　　里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好！好！老夫这就去！这就去！”

　　离开里正家，林四勇又秘密找到了王五和几位信得过的村老乡绅，将情况说明，安排了青壮意外阻挠衙役的计划。众人虽惧，但更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纷纷应下。

　　安排好这一切，林四勇才匆匆赶回自家区域。他没有回自己家，而是直接去了三哥家，他知道，具体的藏富行动必须立刻执行。

　　刚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从后院传来。忙着处理大小猪，女人们则忙着烧热水。院门紧闭，高墙隔绝了内外。

　　后院角落，已然是一片忙碌景象。两头大猪和那十只活泼的半大猪崽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地上铺着干净的草席，上面放着几大块分解好的猪肉。林岁安的小脸上沾着点血污，正指挥着福安将一大块肥肉剔下来熬油，田桂花和小刘氏则忙着将精肉切成条状。

　　看到林四勇进来，林三勇红着眼睛，哑声道：“老四……都按你说的，处理了……就留了一公一母大半猪崽做种……”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舍和痛心，那些猪娃，几乎是看着长大的，是家里最大的盼头。

　　林大勇闷头劈着柴火，脸色铁青：“狗日的世道！逼得人杀下蛋的母鸡！”

　　林岁安看到四叔，走过来，声音有些发哽，却异常清晰：“四叔，猪肉正在处理。肥肉熬油，能存得久。精肉切成条，用盐腌了，正在起灶火，准备烘干成肉干，这样最耐存放，也不易被发现。猪下水……实在没法久存，晚上就让几家至亲分吃了吧，免得浪费。”她安排得井井有条。

　　林四勇看着眼前景象，鼻腔一酸，重重拍了拍三哥的肩膀，又摸了摸岁安的头：“做得对！做得对！这是断腕求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世道好了，咱们还能再养起来！”

　　他挽起袖子：“我来帮忙！越快处理好，痕迹清理得越干净越好！”

　　很快，林家院里支起了几口大锅。一口锅里熬着猪油，浓郁的油脂香气被高墙牢牢锁住。另一口大锅灶膛里燃起小火，上面架着自制的竹篾架子，一条条用盐和简单香料揉搓过的猪肉条铺在上面，接受着炭火的慢慢烘烤，滋滋作响，水分逐渐蒸发，变成深褐色、硬韧的肉干。

　　女人们忙碌着，男人们沉默地打着下手，空气中弥漫着肉香。

　　但是没有一个人因为看到这么多肉而高兴。就连最小的路生都崩个小脸，他可是每天帮忙喂猪崽的，现在都杀了，虽然还小不明白为什么但是他很不开心。

　　红丫更是气得满脸通红，在猪圈外走来走去。她可是懂事了，知道有坏人要来抓走这些猪，只能无奈把这些猪杀了藏起来，她现在很想把那些坏人打一顿。

　　所有的猪肉脏和骨头都被仔细埋入深坑，掩盖好痕迹。血水用泥土吸附后也深埋处理。

　　当夜幕降临，林家和高墙内的田家，地窖的最深处，除了粮食布匹盐巴，又多了一批珍贵的肉干和几大罐凝脂般的猪油。而院子里，除了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很快被夜风吹散的味道，以及圈里那仅存的一对显得有些不安的半大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岁安看着空荡了许多的猪圈，心里难受，却更加坚定。她知道，这些东西，将来可能就是救命的口粮。而此刻，整个箬溪村，乃至整个长兴县，都在这沉沉夜色中，等待着明日未知的风暴。

　　林四勇站在院中，望着县城的方向，目光深沉如夜。他的棋已经布下，接下来，就看那县衙里的“活阎王”，如何接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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