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码头乱

　　往日喧嚣鼎沸的长兴县码头，这几日彻底变了模样。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鱼腥、汗水和食物的混合气味，而是一种恐慌、焦躁和绝望凝成的低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

　　天不亮，林大勇和林大河父子，以及林二勇就结伴来了码头，趁着还没农忙指望着能多扛几个包，多换几文活命钱。可一到地头，心就凉了半截。

　　泊位上的货船稀稀拉拉，远非往日可比。仅有的几艘船上，卸下的也不再是南来北往的百货，而多是些沉重、封得严严实实的木箱，或是几袋可怜的粮食，立刻就被官差和如狼似虎的大商行伙计接管看守起来，根本轮不到他们这些散工插手。

　　“怎么回事？船呢？活呢？”林大河年轻，忍不住焦躁地跺脚。

　　林二勇眉头紧锁，啐了一口：“娘的，看这架势，北边是真不行了！商路都断了！”

　　旁边一个相熟的老扛包匠瘫坐在麻袋上，有气无力地道：“有个屁的活！能来的都是硬茬子，那活，轮得到咱们？”

　　码头上，黑压压地挤满了等活干的零工。一个个面黄肌瘦，眼巴巴地望着空荡荡的河面。每当有管事的出现，人群便“呼啦”一下围上去哀求，得到的却是不耐烦的驱赶。

　　在不远处，来娣和招娣姐妹俩的简易吃食摊子也支着，但生意冷清。她们的摊子主要卖些实惠的粗面饼子、菜糊糊和便宜的茶水，以往是扛包苦力们歇脚填肚子的首选。可如今，零工们没了收入，哪还有钱买吃的？姐妹俩守着几乎没动过的食物，满脸愁容。

　　“姐，这……这怎么办啊？本钱都快折光了……”招娣看着寥寥无几的铜板，声音带着哭腔。她们俩这段时间都在码头，眼看着这小吃摊生意一天比一天差。

　　来娣心里也急得像火烧，但她是姐姐，只能强自镇定：“再等等，说不定晚点能好些……”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就在这时，七八个穿着号衣的衙役，在一个三角眼税吏的带领下，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直奔各个摊贩。

　　“收税！收税！市肆捐、摊贩例钱赶紧交！”税吏敲着来娣她们的桌子，唾沫横飞。

　　来娣脸色一白，连忙赔笑：“差爷，行行好，您看这……这都没开张，哪有钱交税啊？能不能宽限两日？”

　　“宽限？”税吏三角眼一瞪，“老子跟谁宽限去？没钱就滚蛋！东西没收！”衙役们上前就要掀了双轮车。

　　招娣吓得尖叫一声，死死护住装钱的破瓦罐。来娣也急了，她张开手臂挡住衙役：“不能收！你们不能这样！”

　　旁边一个卖炊饼的汉子，因着家里田地少，又都是老小，就靠他一人挣钱，见衙役要动他活命的家伙什，眼睛瞬间红了，猛地抄起擀面杖：“狗日的！不让老子活！老子跟你们拼了！”他一棍子就砸向一个衙役！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火药桶！周围那些饿红了眼、积蓄了无数怨气的零工和摊贩们瞬间被引爆了！

　　“欺负人到家了！砸了他们！”

　　“反正也是饿死！拼了！”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向那几个衙役。顿时，叫骂声、哭喊声、打砸声混成一片！炊饼、茶水、桌椅板凳四处飞溅！

　　“来娣！招娣！”林大勇和林二勇在远处看到税吏冲姐妹俩去的时候就觉得不妙，眼见暴乱骤起，魂都快吓飞了！兄弟俩拼命往那边挤！“大舅！二舅！”来娣看到亲人来了心稳了不少。

　　林二勇性子暴，眼看外甥女受欺负，眼睛也红了，抄起地上一根扁担就要往前冲，被林大勇死死拉住：“老二！别冲动！快走！”林大勇力气大，一把扯过林二勇，又冲着来娣姐妹大喊：“快！大山帮忙推上车子走！”

　　来娣反应快，一把抓起装钱的瓦罐塞到妹妹怀里，自己和大山推起车子跟着舅舅们跑。

　　林大勇、林二勇护着身后三人，拼命想挤出混乱的人群。但码头已然大乱！衙役被打得抱头鼠窜，更多的人开始趁乱抢夺摊子上那些可怜的吃食，甚至开始冲击那几艘有官兵看守的粮船！

　　“呜”警锣凄厉地响起！更多的衙役和驻守码头的兵丁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刀枪出鞘，毫不留情地朝着冲击的人群砍去、刺去！惨叫声顿时响起！鲜血飞溅！

　　林二勇挥舞着扁担格开一个冲过来的乱民，林大勇一扁担抵挡开迎面而来的棍棒。他们亲眼看见平日相熟的摊贩被官差一棍子打破头，倒在血泊里；看见饿疯了的半大孩子为了抢一个掉在地上的饼，被乱脚踩踏……

　　“走！快走！”林大勇嘶吼着，瞅准一个空隙，带着几人连滚爬爬地冲出了混乱的核心区域，沿着墙根死命奔跑，直到听不见身后的喊杀惨叫声，才敢停下来，一个个靠着墙瘫倒在地，大口喘气，脸色煞白，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林二勇看着这番景象，气得一拳砸在墙上：“狗日的世道！”

　　林大勇看着远处码头方向依旧隐约传来的喧嚣，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灰败和恐惧：“完了……这码头，真的要完了……整个西乡的人大部分都靠着这码头活，现在真的要没活路了”

　　码头的这场血腥暴乱，如同一个清晰的信号，狠狠砸在每个亲历者的心上。最后的秩序正在崩塌，生存的竞争，已然变得赤裸而血腥。
　　http://www.yqzw5.cc/yq31111/23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yqzw5.cc。言情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yqzw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