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燃气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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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盈芝深吸一口气,指尖掐着桌沿的力道让指节发白。她扫过眼前争执的三人,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车间里的电锯余响:“吵够了吗?现在是吵架的时候?”

  叶兆康攥着刻刀的手猛地一顿,邓溶推眼镜的动作僵在半空,唐大庭指间的烟蒂烫到了手指,他却浑然不觉。

  “电费明天断,工人工资拖了不知道几个月了,有的还是过年前没有发全的,李师傅老伴突然住院了,需要的手术费还差三万,”赵盈芝一项项数着,每说一句,声音就沉一分,“我家维雄跑断腿,就只找到刘总这一个门路。你们现在告诉我,不答应,那钱从哪儿来?机器被拉走了,车间停工了,我们喝西北风去?”

  叶兆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想反驳,却被赵盈芝的目光钉在原地。那些数字像石头,砸得他哑口无言——他知道这些难处,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邓溶低下头,翻开账本飞快地算着:“如果接刘总的条件,第一个月要还的利息是九千,加上工人工资三万五,至少得备四万四的流动资金。我们现在账上……只有七千。”

  “所以才要他投钱。”赵盈芝看向唐大庭,眼神里带着恳求,“唐总,这不是长远计,但至少能让车间活下来。”

  唐大庭把烟蒂摁在满是油渍的烟灰缸里,火星灭了,留下个焦黑的印子。他看着墙角那尊雕了一半的“百鸟朝凤”,凤首的羽毛已经初见雏形,是叶兆康熬夜雕的。

  “我知道刘总的条件苛刻。”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但我算了笔账,沙特那批伴手礼的利润有十二万,只要能按时交货,扣掉利息和分成,至少能剩三万,够发工资和交电费。”

  “你疯了?”叶兆康猛地踹翻身边的木料堆,木板“哗啦啦”砸在地上,“那是十二万!我们得雕三个月!最后到手三万?这跟白干有什么区别?”

  “总比干不了强。”唐大庭抬起头,目光撞上叶兆康的,“师傅当年说过,手艺不能断。只要车间还在,总有翻身的一天。”

  “翻身?”叶兆康冷笑,捡起块碎木扔在地上,“等刘总把股份吞光了,这车间是我们的还是他姓刘的?你忘了你的那个同学刘春玲那档子事了?钱到位了吗?还差40万呐,钱呢?外人的钱那么好拿?”

  提到刘春玲,唐大庭的脸色暗了下来。“那人家春玲不是也给了我们10万应急吗,剩下的说不定也差不多了。”唐大庭顿了顿。

  赵盈芝立马补充:“这次不一样,”她咬了咬牙,“维雄看过刘总的公司资质,是正规注册的。”

  “正规?放高利贷的能叫正规?”叶兆康的声音抖了,“师兄,你还是别被钱逼糊涂了!我和你是家人啊,做到现在,也有这么长时间了吧,我能害你?”

  “我没说你害我。”唐大庭的声音低了下去,“但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邓溶突然开口:“师兄,如果决定试,我可以重新做份财务计划,把利息和分成算进成本里,尽量压缩开支。”

  叶兆康猛地转头看她,眼神像刀子:“溶儿,你也疯了?”

  邓溶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兆康,不是我说什么,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办法现在,我决定不然信师兄的判断一次。他比我们更在乎这手艺,也更加懂市场,不会拿车间开玩笑。”

  叶兆康看着这两人,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绝望的涩:“好,好得很!你们都想试试,那就试!”他一把扯下工作的围裙,狠狠摔在地上,上面围挡的塑料牌裂成了两半,“我不干了!这烂摊子你们自己收拾,出了天大的事,别来找我!”

  说完,他转身就走,铁门被撞得“哐当”巨响,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赵盈芝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唐大庭按住了。“别管他,”唐大庭捡起地上的塑料牌,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他也不是一次这样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赵盈芝说:“给维雄打电话吧,说我答应了。让他约刘总,越快签合同越好。”

  赵盈芝点点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才按下拨号键。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那尊“百鸟朝凤”上,凤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挣扎着要飞的鸟。

  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响,顾云立刚走进教学楼,就被隔壁班的女生拦住了。“顾云立同学,”女生的脸颊红扑扑的,递过来一本笔记本,“能帮我签个名吗?我同桌说你处理老师晕倒的事特别帅!”

  顾云立愣了一下,手里的单词本差点掉在地上。“签、签名?”他挠了挠头,看着女生期待的眼神,硬着头皮接过笔,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的。

  “谢谢!”女生像得到了宝贝,蹦蹦跳跳地跑了。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又被两个男生围住。“云立哥,”其中一个拍着他的肩膀,“听说你给老师做人工呼吸了?太牛了!”

  “不是人工呼吸,是喂蜂蜜水。”顾云立无奈地解释,“你们听谁瞎传的?”

  “不管怎么说,你和叶子明是真厉害。”另一个男生竖起大拇指,“当时全班都懵了,就你俩跟没事人似的,又是叫校医又是安排自习,比班长还靠谱。”

  顾云立正想再说点什么,就看到叶子明背着书包走过来,身边也跟着几个“追随者”,七嘴八舌地问着昨天的细节。

  “行了,快早读了。”叶子明皱着眉,把围过来的人拨开,走到顾云立身边,“你也被堵了?”

  “可不是嘛。”顾云立叹了口气,“都快成动物园里的猴子了。”

  两人并肩往教室走,一路上总有人偷偷看他们,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童世婷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对面走来,看到这阵仗,忍不住笑出声:“二位现在是咱们学校的名人了,刚才我去办公室,连教导主任都问‘1班那两个沉着冷静的男生是谁’。”

  “别提了,”顾云立摆摆手,“昨天就是碰巧。换了你,也能处理好。”

  “我可不行。”童世婷摇摇头,“当时我吓得腿都软了,就看着你俩忙活。说真的,云立你当班长这两年,没白当。”

  顾云立想起刚当班长时的手忙脚乱——第一次组织班会,紧张得忘词;运动会时没安排好后勤,让跑八百米的同学渴了半天。他笑了笑:“都是被练出来的。”

  “其实最该谢的是老师。”叶子明突然说,声音很轻,“他平时对我们严,可真出事了,最先想到的还是我们。”

  他想起上周晚自习,自己有道化学题没弄懂,班主任陪他在办公室讲到十点,临走时还塞给他一个苹果:“别熬太晚,身体是本钱。”

  “是啊,”童世婷的眼神软了下来,“他明明有低血糖,却总说‘你们刷题辛苦,我这点累算什么’。上次降温,他特意把家里的暖风机搬到教室,说怕我们冻着影响做题。”

  顾云立想起班主任办公桌上的药盒,每次改作业累了,就偷偷吃一片;想起他总穿那件洗得发白的羽绒服,却说“暖和就行,不用买新的”;想起他在家长会上说“我的学生,不一定非要考清北,但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人”。

  “等他好了,我们给她写封感谢信吧。”他突然说。

  “我同意!”童世婷举手,“我来组织,让全班同学都签名!”

  叶子明点点头:“再画张画,就画他在讲台上讲课的样子,旁边画满向日葵。”

  走进教室时,早读课的铃声刚好响起。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不再是昨天的好奇,而是带着点敬佩。顾云立走上讲台,敲了敲黑板:“早读开始,今天我们读老师昨天划的重点段落。”

  朗朗的读书声在教室里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响亮。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课桌上,照在同学们认真的脸上,顾云立突然觉得,所谓良师,就是哪怕自己累得倒下,也会在学生心里种下一束光。

  王维雄握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屏幕上“刘总”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他对着空气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镇定:“喂,刘总。”

  “考虑得怎么样?”刘总的声音冷得像冰,背景里传来麻将牌的碰撞声。

  “我们……同意了。”王维雄的声音有点抖,“您提的条件,我们都答应。就是想问一下,首款什么时候能放?车间这边急着用钱。”

  “急?”刘总嗤笑一声,“王维雄,你当我是开慈善堂的?合同还没签,就想着要钱?”

  “不是不是,”王维雄赶紧解释,“主要是电费明天就断了,工人工资也……”

  “少废话。”刘总打断他,“明天上午九点,带唐大庭来公司签合同,签完字,首款下午到账。别迟到,我没时间等你们。”

  电话“啪”地挂了。王维雄盯着黑屏的手机,低声骂了句:“神气什么?等老子翻身了,看谁求谁!”他转身想给唐大庭报信,手机却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与此同时,木雕车间里,唐大庭正对着一堆文件发愁。赵盈芝刚打来电话说王维雄和刘总谈妥了,他却心里发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他皱了皱眉,接起来:“喂?”

  “是唐大庭吗?”电话那头的声音粗哑,带着股戾气,“你在‘优贷’借的五十万,今天该还了!赶紧把钱打到账户上,不然别怪我们上门催收!”

  唐大庭愣住了:“什么优贷?我没借过钱啊。”

  “没借过?”对方冷笑,“身份证号xxx,住址xxx,是不是你?别装蒜!再不还钱,我们就去你女儿学校闹,让她同学都知道她爸是个老赖!”

  “你胡说八道什么!”唐大庭的火气瞬间上来了,“你们是诈骗团伙吧?我报警了!”

  他“啪”地挂了电话,胸口剧烈起伏。邓溶端着杯水走过来:“谁啊?气成这样。”

  “诈骗电话,说我借了高利贷。”唐大庭接过水杯,猛灌了一口,“现在的骗子真嚣张,连家庭住址都知道,这都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青青退学了呢,莫名其妙。”

  话音刚落,手机又响了,还是陌生号码。他深吸一口气接起来,语气不善:“又是你们?我说了我没借钱,再骚扰我……”

  “唐大庭!你嚣张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更凶,背景里有女人的尖叫,“我是‘优贷’的业务员!你上个月办理的五十万贷款,期限一个月,今天到期!利息五万,连本带利五十五万,赶紧给老子转过来!”

  “优贷?什么优贷?”唐大庭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这个名字,这个“优贷”,怎么这么耳熟?

  “装什么呢!”对方骂道,“刘春玲把你质押的木雕车间股份合同都放这儿了,你还想赖账?告诉你,下午五点前不还钱,我们就骚扰你,给你亲戚朋友打电话,让他们知道你连车间都赔进去!”

  电话被狠狠挂断了。唐大庭僵在原地,手里的水杯“哐当”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映出他惨白的脸。

  唐大庭突然发觉不对劲,过年前那个自称能拉来融资的同学刘春玲,说帮着“走关系”从银行贷款,还说用车间股份做质押更稳妥……当时叶兆康和植淑芳都劝过他“这女人不靠谱,别信”,他却被“低息贷款”冲昏了头,让她拿走了一堆文件,包括身份证复印件和车间的股权证明……

  “优贷……”他喃喃自语,突然像疯了一样冲向墙角的文件柜,把里面的资料翻得乱七八糟。邓溶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帮忙:“师兄,你找什么?”

  “名片!刘春玲的名片!”唐大庭的声音发颤,手指在纸堆里胡乱扒拉。终于,一张烫金名片从文件夹里滑出来,上面赫然印着:“优贷金融——刘春玲,业务经理”。

  就是它!

  叶兆康的话突然在脑海里炸开:“那女人说话眼睛都不看人,肯定有鬼!”“股份质押?这是把车间拱手让人啊!”“师兄,你可别糊涂!”

  他当时怎么说的?他说“春玲是同学,不会骗我”,说“兆康你就是太谨慎”,说“等拿到贷款,让你刮目相看”……

  “啊——!”唐大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猛地将文件柜踹翻,资料散落一地。他想起刘春玲临走时说的“大庭放心,我办事你放心”,想起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想起自己竟然像个傻子一样,把车间的命脉交到一个骗子手里!

  “这个贱人!我恨死她!”他抓起桌上的刻刀,就要往外冲,被邓溶死死抱住。

  “师兄!你冷静点!”邓溶的力气出奇地大,“现在去找她也没用,她肯定早就跑了!”

  “那怎么办?”唐大庭红着眼,像头受伤的困兽,“车间要被收走了!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大家啊!”

  邓溶看着散落一地的文件,突然指着其中一张纸:“你看这个!”

  那是刘春玲留下的“融资服务协议”,最下面用小字写着:“若贷款未获批,乙方(刘春玲)需退还全部质押文件,并赔偿甲方(唐大庭)五万元违约金。”

  “这有什么用?”唐大庭苦笑,“她可能都跑路了,找谁要赔偿?”

  邓溶却盯着协议上的公司地址:“‘优贷金融’在城东大厦15楼,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她的线索!”

  唐大庭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他想起刚才催款电话里的威胁,想起那五十万的天文数字,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瘫坐在地上,看着那尊雕了一半的“百鸟朝凤”,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叶兆康冲出木雕车间,冷风灌进领口,像冰碴子往骨头里钻。他没回头,也没目的地,就这么沿着马路往前走,皮鞋踩在碎石子上,发出“咯吱”的响声。

  刚才摔门的瞬间,他看到唐大庭眼里的疲惫,看到赵盈芝泛红的眼眶,看到邓溶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知道他们难,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那是他们从学徒起,一凿一斧攒下的车间,是岳父临终前再三叮嘱要守住的手艺,怎么能就这么拱手让人?

  路过街角的小卖部,他买了瓶二锅头,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辛辣的液体烧得喉咙生疼,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想起岳父曾经说过“学手艺先学做人,心不正,手再巧也没用。”

  “我这是在帮他吗?”叶兆康靠着墙,酒瓶在手里晃悠,“还是在害他?”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烦躁地接起来:“谁啊?”

  “是兆康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耳熟,带着点苍老,“我是你张叔啊,以前在木雕厂跟你岳父搭过伙的。”

  叶兆康愣了一下:“张叔?您怎么……好久没有见到你呀张叔!”

  “我听老街坊说,你们车间遇到难处了?”张叔的声音很温和,“刚才去车间找你,没见到人,是工人给了我你的号码。”

  叶兆康的喉咙突然哽住了。张叔是师父的老搭档,手艺精湛,后来退休开了家小木雕店,这些年没少帮他们介绍生意。

  “张叔,”他吸了吸鼻子,“我们……可能要撑不下去了。”

  “别灰心。”张叔笑了笑,“我刚才去文旅局办事,听说他们正在找非遗技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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