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无能为力

最新网址:http://www.yqzw5.cc
  晚自习的预备铃还没响,顾云立和叶子明提着保温桶,轻手轻脚地走进医务室。班主任躺在病床上,脸色比上午好看了些,正靠在床头翻化学卷子,见他们进来,赶紧放下手里的笔。

  “你们怎么来了?不去上晚自习?”他的声音还有点哑,眼角的细纹里带着笑意。

  “张医生说您没吃饭。”顾云立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时冒出腾腾热气——里面是妈妈做的红糖糯米粥,还卧了个荷包蛋,“我妈说这个补气血。”

  叶子明搬了两把椅子到床边,递过笔记本:“老师,下午您晕倒后,我们把化学平衡那道题给大家讲了,这是同学们不懂的地方,您有空看看?”

  班主任接过笔记本,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字迹,眼眶突然有点热。她低头舀了勺粥,糯米的甜混着红糖的暖,熨帖了空荡荡的胃。

  “张医生跟你们说了?”他放下勺子,苦笑了一下,“老毛病了,一累就低血糖。”

  “您就是太拼了。”顾云立皱着眉,“昨天晚自习您讲到十点,今天早上七点就去办公室了,就算是铁打的也扛不住啊。”

  班主任笑了,眼角的细纹挤成了褶:“你们是重点班,明年高考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多讲点,你们就多一分把握。”他顿了顿,望着窗外的夜空,“我带了十年重点班,以前年轻,熬个通宵第二天照样上课,现在不行了,稍微累点就扛不住。”

  “十年前的学生也这么拼吗?”叶子明好奇地问。

  “比你们还疯。”班主任的眼神亮了起来,像是回到了过去,“那时候教室没空调,夏天热得像蒸笼,男生光膀子刷题,女生用湿毛巾搭在脖子上背书。有个叫石磊的学生,为了省时间,在教室后排搭了张折叠床,吃住都在里面,最后考去了清华。”

  他笑着摇摇头:“你们现在条件多好,空调暖气齐全,还嫌这嫌那。”

  “那您也不能拿命拼啊。”顾云立有点急,“我们知道您想让我们考好,可您要是累垮了,谁给我们上课?”

  “就是,”叶子明附和,“张老师代的化学课,讲题还没您清楚呢。”

  班主任被逗笑了,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你们啊,就会哄我。”他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突然认真起来,“云立,你脑子活,就是有时候太急躁,计算题总在小数点上丢分,得改;子明,你基础扎实,但不够灵活,遇到新题型容易慌,得多练压轴题。”

  两人乖乖点头,像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我知道你们压力大,”班主任叹了口气,“但学习不是熬时间,得讲究方法。该休息的时候就得休息,不然效率上不去,身体也垮了,得不偿失。”

  “那您也得做到。”顾云立较真起来,“以后不许熬夜改卷子,不许不吃早饭,我们全班监督您。”

  叶子明掏出手机:“我们建了个‘监督周老师’群,每天有人提醒您吃早饭,晚自习到点就催您回家。”

  班主任看着两个少年认真的样子,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他教了这么多年书,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学生,累是真的累,但每次看到他们眼里的光,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好,”他举起手,像个学生似的保证,“我听你们的。”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其实我当年也跟你们一样,想考师范,就是因为我的高中老师。她那时候得了肾炎,还硬撑着带我们到高考,最后自己住院了。我那时候就想,以后也要当这样的老师。”

  “您已经是了。”顾云立的声音有点哑。

  班主任笑了,眼角闪着光:“好好学,等你们考上大学,记得给我寄明信片。我还等着你们的喜报呢。”

  离开医务室时,晚自习的铃声刚好响起。两人并肩走在走廊里,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班主任真不容易。”叶子明突然说。

  “嗯。”顾云立点头,“等高考完,咱们全班凑钱请她他吃饭,之前虽然他确实很严格,但也是为了我们好。”

  叶子明笑了:“一言为定。”

  教室里的灯光亮得像片星海,隐约传来同学们齐读的声音。他们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这样的老师,有这样的同伴,再难的坎,也能笑着跨过去。

  傍晚,王维雄推开家门时,带进来一股寒气,皮鞋上还沾着泥点。赵盈芝正系着围裙在厨房热汤,听见动静,手里的汤勺“哐当”一声掉在锅里。

  “怎么样?”她跑出来,围裙上还沾着葱花,眼睛瞪得圆圆的,“刘总答应了吗?”

  王维雄没说话,抓起桌上的凉白开猛灌了半瓶,喉结滚动得像个拨浪鼓。赵盈芝赶紧给他拍背:“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他把空瓶子往桌上一放,瓶底的水珠溅到裤子上,留下深色的印子:“答应了,但条件……”他咂了咂嘴,像是吞了口黄连,“太苛刻了。”

  “苛刻?”赵盈芝的心提了起来,“利息很高?”

  “高?”王维雄苦笑,“简直是抢钱。”他从公文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刘总助理写的条款,“你自己看。”

  赵盈芝拿起纸,手指都在抖。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却像针一样扎眼:“月息三分,按日计息;盈利后四六分成,刘总占六;连续三个月不达标,公司股份抵押……”

  “这不是高利贷吗?”她的声音发颤,“三分利,一年下来利息比本金还高!盈利四六分?那大庭辛辛苦苦雕一年,大部分钱都给别人了?”

  “还不止这些。”王维雄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很难看,“刘总说,他可以‘无限续投’,只要大庭需要,多少钱都能给,但每次投钱,都要追加股份。他算了笔账,最多两年,大庭手里的股份就剩不到三成,跟给人打工没区别。”

  赵盈芝的手冰凉,纸从指间滑落,飘在地上像只折翼的鸟。“这哪是投资?这是抢公司啊!”她想起唐大庭蹲在车间里,用刻刀一点点雕花纹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大庭要是答应了,这辈子都得给刘总打工,说不定最后连车间都保不住。”

  “我也知道。”王维雄掐灭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蒂,“可我有什么办法?鼎盛、宏图那些正规投资公司,一听是木雕项目,连门都不让我进。就刘总,好歹愿意听我把话说完。”

  他想起下午在刘总办公室的情景。那个光头男人翘着二郎腿,手指敲着桌上的木雕样品,嘴角挂着冷笑:“唐大庭的手艺是不错,但跟不上时代。想让我投钱,可以,规矩得按我的来。这年头,资本说了算。”

  “我跟他争了,”王维雄的声音低了下去,“我说这样太不公平,他说‘公平?你王维雄蹲监狱的时候,谁跟你讲公平了?’”

  赵盈芝的眼圈红了。她知道王维雄心里的痛,当年的事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三年,拔不掉,碰不得。

  “那……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车间的电费再不交,就要断电了;工人的工资也拖了快一个月,昨天还有人来问……”

  王维雄没说话,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疲惫的问号。

  “要不……”他犹豫了很久,像是下定了决心,“还是跟大庭说说吧。毕竟是个办法,总比眼睁睁看着公司黄了强。”

  “他不会答应的。”赵盈芝摇头,语气肯定,“你忘了他的脾气?宁折不弯。当年有人想让他仿冒古董木雕,给十倍的价钱,他都把人轰出去了,说‘丢不起老祖宗的脸’。”

  “那你说怎么办?”王维雄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点烦躁,“我跑了整整一周,腿都快断了,就这一个‘机会’。你要是有更好的办法,我马上去办!”

  赵盈芝被噎得说不出话。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穿梭的车流,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想起唐大庭的师父,那个白胡子老人,临终前拉着唐大庭的手说:“咱这手艺,饿不死人,但也发不了大财,守住本心最重要。”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车间。”她转过身,眼神坚定,“跟大庭好好说说,让他自己拿主意。不管他选什么,我们都支持他。”

  王维雄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他拿起桌上的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公文包,“希望……他能想通吧。”

  厨房里的汤还在冒热气,可谁都没心思喝。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晚上的风带着点凉意,李桃子刚刚加完班,顾江海缩了缩脖子,把车停在单位门口门口。李桃子穿着正装,拎着个布包从里面跑出来,马尾辫在身后甩得像只快乐的小鹿。

  “等久了吧?”她跳上车,手自然地搂住顾江海,“今天创文检查,我们办公室的卫生得了第一,工会领导奖了每人两箱牛奶!”

  “厉害啊。”顾江海发动摩托车,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们今天组装矿机,老张把线路接反了,机器一启动就冒黑烟,差点把消防队招来,哈哈哈。”

  李桃子被逗得直笑,头靠在他背上:“你们厂那批矿机,不是说出口的吗?可别出岔子。”

  “放心,最后修好了。”顾江海拐过街角,“去吃你最爱吃的那家麻辣烫?”

  “好啊!”

  麻辣烫店里热气腾腾,李桃子捧着碗,吸溜着粉丝说:“对了,江海,你说我们以后结婚,住哪个地段好?我看城南新的那个的‘滨江花园’不错,离我上班的地方近,旁边还有个公园,以后带孩子散步方便。”

  顾江海夹粉丝的筷子顿了一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想起早上楚芳菲塞给他的银行卡,想起那笔被唐大庭“借”走的二十万,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你怎么了?”李桃子抬头看他,“不好吗?那城东的‘学府小区’也行啊,离学校近,以后孩子上学方便。就是价格贵点,要一万二一平。”

  顾江海的手有点凉。他算了笔账,自己手里的存款加上爸妈留下的钱,本来够付个首付,可现在……他看着李桃子亮晶晶的眼睛,那些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看你,又走神。”李桃子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顾江海赶紧夹了块鱼豆腐给她,“我在想,你说的那两个小区,哪个升值空间大。”

  “肯定是滨江花园啊!”李桃子眼睛更亮了,“你不知道吗?江城的汽车产业园就建在南边,明年就要投产了,到时候会有好多人来上班,房子肯定涨价。而且江城的轻轨线也批下来了,就在滨江花园门口设站,以后出门多方便!”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从小区的绿化率说到物业的服务,从周边的商场说到未来的规划,像在描绘一幅美好的画。顾江海听着,心里却越来越沉。

  他知道李桃子不是物质的女孩,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从没要过什么贵重礼物,连约会都总选路边摊。可他想给她一个家,一个像样的家,而不是在父母留下的小房子,墙上贴着发黄的报纸。

  “江海?”李桃子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你到底怎么了?从刚才就怪怪的。”

  顾江海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桃子,我……我觉得,要不我们先租房结婚?等以后……”

  “租房?”李桃子愣住了,随即笑了,“你傻啦?住房改革后,我的公积金加起来都不少了,每个月能贷不少呢,首付肯定够啊。我算了一下,我公积金账户里有五万多,你应该存款也有三万吧?加起来差不多够首付的三成了。”

  顾江海猛地抬头,眼睛亮了:“真的?你的公积金有这么多?”

  “当然啦,”李桃子打趣地看着他,“怎么?你还惦记我的公积金啊?想捡便宜?”

  “不是不是,”顾江海赶紧摆手,脸有点红,“我就是……就是没想到有这么多。”他心里松了口气,像压着的石头突然被搬开了,可随即又涌上一股愧疚——他竟然在偷偷庆幸,能“用”桃子的钱。

  “你这人,”李桃子戳了戳他的额头,“肯定在想什么坏事。是不是想把你的钱留着,用我的公积金?”

  “不是!”顾江海的脸更红了,“我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什么?”李桃子笑了,“我们俩谁跟谁啊?钱不就是为人服务的吗?只要能在一起,住哪里不一样?”她夹了块肥牛给他,“别想那么多了,明天我们去看房,就去滨江花园。”

  顾江海看着她灿烂的笑脸,心里又暖又酸。他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肥牛,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肉很嫩,汤很辣,可他尝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喉咙里堵得慌。

  他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把那二十万挣回来。不为别的,就为了眼前这个女孩,他不能让她跟着自己受委屈。

  赵盈芝推开木雕车间的门时,唐大庭正蹲在地上,用砂纸打磨一尊“松鹤延年”木雕。叶兆康和邓溶坐在旁边的木料堆上,手里拿着刻刀,有一搭没一搭地削着木坯。

  “唐总,我有话跟你说,就是你问的那个。”赵盈芝的声音有点哑,她把包往桌上一放,里面的文件袋滑出来,露出“融资协议”四个字。

  唐大庭抬起头,木屑沾在他的眉毛上,像落了层霜:“是不是维雄那边有消息了?”

  赵盈芝点点头,把王维雄和刘总的谈话内容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维雄说,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车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墙角的时钟在“滴答”作响。叶兆康把刻刀往木料上一戳,火星溅起来:“不行!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月息三分,还四六分成,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我也觉得不妥。”邓溶推了推眼镜,他是车间的会计,算得比谁都清楚,“按刘总的条件,就算我们每个月盈利十万,去掉利息和分成,到手的也就三万多,连工人工资都不够发,更别说扩大生产了。”

  唐大庭没说话,只是拿起那块打磨好的木料,对着光看。松木的纹理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条蜿蜒的河。

  “可我们现在没别的选择了。”赵盈芝的声音带着点无奈,“电费通知单已经来了,说再不交就断电;李师傅的老伴住院,等着钱做手术;还有……”

  “还有什么都不能答应!”叶兆康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往后翻倒,“师兄,你忘了你师父怎么说的?‘手艺人要守得住本心,不能被钱迷了眼’。刘总这是想吞了我们的车间,吞了咱这门手艺!”

  “我没忘,我也没有说答应呀。”唐大庭的声音很沉,“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车间黄了。大家跟着我干,我不能让他们饿着冻着呀。”

  “那也不能饮鸩止渴!”邓溶也急了,他翻出账本,指着上面的数字,“你看,这个月的订单其实不少,就是回款慢。再撑两个月,等沙特的预付款到了,情况就能好转。”

  “两个月?”赵盈芝苦笑,“我们连两周都撑不过去。昨天老王又来催维修费,说再不给钱就把机器拉走,不是。”

  “我去跟他说!”叶兆康攥紧拳头,“大不了我把我那辆货车卖了,先把维修费垫上!”

  “你卖了货车,以后拉货怎么办?”唐大庭反问,“总不能靠租车吧?那更费钱。”

  争执声越来越大,谁都不肯让步。叶兆康觉得唐大庭是被急昏了头,唐大庭觉得叶兆康太固执,邓溶夹在中间,急得直搓手。

  赵盈芝看着眼前的乱象,突然觉得很累。
  http://www.yqzw5.cc/yq24241/21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yqzw5.cc。言情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yqzw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