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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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娘消失在苏州的晨雾里时,苏明轩正站在织造署后院的青石板上,手里捏着那卷未完成的“江山图”。柳氏用指尖捻起一根飘落的银线,线端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是血,不是针娘的,那伤口在她掌心,而这血线的位置,恰好落在“洛阳”标注处的暗纹里。“这血是故意蹭上去的。”柳氏将银线对着晨光,血渍在光线下晕开细小的纹路,像极了洛阳城的水系图,“她在给我们留线索。”
苏明轩展开图纸,果然在“洛水”的支流处发现了异常:针娘用朱砂补了个极小的圆点,圆点周围的银线比别处密集,掐断一根,里面露出半根细如发丝的铜丝,铜丝上刻着“北邙山·第三窟”。
“北邙山是皇家陵寝所在地,”苏明轩指尖划过图纸,“凤主把火药藏在皇陵附近?她疯了?”
柳氏突然想起父亲留下的《舆地记》,翻到洛阳篇时,果然有段批注:“北邙山有隋代暗渠,连通洛水与邙山石窟,唐末战乱时被淤泥堵塞,仅余第三窟后段可通。”
“针娘是在说,火药藏在暗渠里。”柳氏的指尖点在铜丝刻痕处,“这铜丝是特制的,遇水会发出微光,正好能照亮暗渠。”
两人立刻启程前往洛阳。北邙山的秋意比苏州浓,漫山的松柏间藏着大大小小的石窟,第三窟洞口被茂密的灌木丛掩盖,拨开枝条,能看到块刻着“净土”二字的石碑,碑底有个不起眼的凹槽——与针娘留在图纸上的朱砂圆点大小吻合。
苏明轩按图纸所示,在凹槽里敲了三下,石碑缓缓向内滑开,露出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硫磺气——是火药的味道。柳氏点燃火把,火苗在洞口摇曳,映出条向下延伸的石阶,壁上布满青苔,显然很久没人走过。
“等等。”柳氏突然拽住他,用火把照向石阶转角,那里有个模糊的脚印,鞋纹与针娘在苏州穿的软底绣鞋完全一致,“她比我们先到了。”
暗渠里漆黑一片,火把的光晕有限,只能照亮身前几步远。壁上偶尔能看到凿痕,是隋代工匠留下的,有些地方刻着佛像,被岁月磨得模糊,唯有双眼处的凿痕格外清晰,像在黑暗中注视着来人。
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传来滴水声,不是天然的水声,而是有节奏的“嗒、嗒”声,像是有人在用硬物敲击石壁。苏明轩示意柳氏熄灭火把,两人摸黑贴着墙壁前行,那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低低的说话声。
“……凤主说了,今夜子时必须把最后一批火药运进主窟,等重阳宫宴那天,一声响就能把那些老东西全炸上天……”是个粗哑的男声,带着浓重的并州口音。
“急什么,”另一个声音更尖细,像针娘的,但语气里少了那份娇俏,多了几分狠戾,“针娘还没把图送过来,主窟的机关密码只有她知道——当年是她爹设计的暗渠,除了她没人能解开‘七星锁’。”
苏明轩与柳氏对视一眼,果然,针娘的身份不简单。他轻轻抽出腰间的短刀,刀柄抵在石壁上,借着对方说话的间隙,两人悄无声息地绕到侧面的凹洞里——那是隋代工匠留下的避车洞,正好能藏下两人。
火光突然亮起,照亮了前方的开阔地:这是暗渠的主窟,约有半间屋子大小,中央堆着十几个黑布蒙着的木箱,硫磺味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六个穿着黑衣的汉子围坐在火堆旁,其中一个戴着银色面具,手里把玩着枚玉佩,玉佩上的凤凰纹与太后常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戴面具的是‘银面’,”柳氏凑到苏明轩耳边低语,声音压得极低,“吏部尚书的远房侄子,上个月突然请了病假,原来是躲在这里。”
银面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抬头看向避车洞的方向:“谁在那里?”
苏明轩握紧短刀,正想出去,却被柳氏按住。她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极淡的香气飘了出去——是“迷迭香”混合着“醉鱼草”的味道,能让人在片刻后昏沉。这是她从药庐带的防身药,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黑衣人们果然开始打哈欠,动作越来越慢。银面察觉到不对,猛地站起来,却腿一软摔在地上,火堆被他带倒,火星溅到黑布上,露出里面木箱上的火漆印——“内卫府”三个字赫然在目。
“是禁军的军备箱。”苏明轩心头一沉,凤主竟然能动用禁军的火药,这背后牵扯的势力比想象中更大。
他冲出去时,银面正挣扎着摸向腰间的信号箭,苏明轩一脚踹飞他的手腕,短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说,凤主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银面冷笑:“三殿下?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你以为扳倒我就能了事?太后早就布好了局,重阳宫宴那天,不止这里的火药,京郊的粮仓、西市的货栈,到处都是‘惊喜’。”
“针娘在哪?”柳氏用火把照亮那些木箱,发现其中一个是空的,箱底刻着个“针”字,“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提到针娘,银面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她早就带着真正的机关图跑了!我们手里的不过是她故意留下的假图……”
话音未落,主窟深处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齿轮转动的声音。苏明轩抬头,看到洞顶的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个方形的出口,月光从上面洒下来,照亮了出口边缘的一道身影——是针娘,她手里举着盏油灯,正低头看着他们。
“三殿下,柳姑娘,”她的声音带着喘息,像是刚爬过很长的路,“别信他的,假图在我手里,真图……我已经送到吏部侍郎那里了。”
银面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背叛了凤主!”
“我从来就不是她的人。”针娘从出口处扔下来一卷布,展开后是张泛黄的图纸,上面画着暗渠的全貌,标注着每个机关的位置,“我爹当年是暗渠的监工,因发现有人偷工减料,被凤主的祖父灭口。我绣图、接近你们,就是为了查清真相,给我爹翻案。”
她的目光落在银面身上,带着刻骨的恨意:“包括你爹,当年也参与了此事。”
银面还想嘴硬,柳氏突然指着他的靴底:“你的靴子沾着‘七星锁’的铜屑,说明你动过主窟的机关。针娘说过,七星锁一旦被非指定人员触碰,半个时辰后就会触发自毁装置——现在离半个时辰,还有一炷香。”
这话显然戳中了银面的软肋,他猛地看向洞壁上的刻钟,那里的指针正指向“亥时三刻”,而自毁装置的启动时间,正是亥时四刻。
“快!打开出口!”银面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苏明轩按住。
针娘在上面喊道:“出口只能从外面打开,我这就去搬机关!你们抓紧时间,主窟的支柱会先塌!”
苏明轩看了眼那些火药箱,突然有了主意:“柳氏,跟我来!”他拽着银面,将他拖到火药箱旁,用短刀挑开一个箱子的锁,里面果然是满满一箱炸药,引线垂在外面,像条毒蛇的舌头。
“想活命,就告诉我们凤主在京郊粮仓的具体位置。”苏明轩将火把凑近引线,火星几乎要燎到线头,“否则,咱们就一起在这皇陵底下做个伴。”
银面吓得浑身发抖,终于松了口:“在……在灞桥粮仓!三号仓!那里藏着能炸平半个长安城的药量……”
柳氏立刻将位置记在图纸背面,同时用火把照亮了主窟另一侧的通道:“针娘说过,这里有应急通道,通往后山的废弃窑厂!”
苏明轩将银面捆在石柱上,又用火药箱堵住了主窟的入口——这样既能延缓坍塌,又能困住他。两人顺着应急通道奔跑时,身后传来“轰隆”的巨响,主窟开始坍塌,碎石从头顶落下,柳氏被一块落石砸中肩膀,疼得闷哼一声。
“我没事。”她推开苏明轩的手,捂着肩膀跑得更快,“针娘还在上面等我们,不能让她出事。”
应急通道的尽头果然连着废弃窑厂,月光从窑口照进来,能看到针娘正焦急地等在那里,旁边停着辆马车,车辕上拴着两匹神骏的黑马。“快上车!”她递过来两件粗布衣服,“换了这身,城门守卫不会盘查。”
马车驶离北邙山时,柳氏才发现针娘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袖口渗出血迹。“你受伤了?”她撕开针娘的袖子,里面的伤口深可见骨,显然是被机关夹到的。
“小事。”针娘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解开七星锁时被夹了一下,不碍事。”她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递给苏明轩,“这是我爹当年的账本,记录了凤主家族偷工减料、倒卖官粮的证据,还有……淑妃娘娘当年的死因,上面也有记载。”
苏明轩展开账本,泛黄的纸页上,字迹已经模糊,但“淑妃·中毒·坤宁宫”几个字格外清晰,旁边还有太医的签名——正是当年给淑妃诊病的李太医,后来据说“病逝”了,原来也是被灭口。
“账本我已经抄了副本,分别送到了御史台和吏部。”针娘看着窗外飞逝的树影,“凤主想借重阳宫宴夺权,我们还有三天时间,必须在那之前把灞桥粮仓的火药转移走。”
柳氏给她包扎伤口的手顿了顿:“灞桥粮仓有禁军守卫,硬闯肯定不行。”
“我有办法。”针娘从靴筒里摸出枚令牌,上面刻着“内卫巡查”四个字,“这是银面掉的,能混进外围。粮仓的通风管道是我爹设计的,从那里能进入三号仓。”
苏明轩看着令牌,又看了看针娘渗血的伤口,突然明白这场看似杂乱的斗争里,每个人都藏着自己的坚持:针娘为了父仇,柳氏为了查清父亲旧案,而他自己,为了母亲的清白,为了那些被卷入阴谋的无辜者。
马车驶近洛阳城时,天边泛起鱼肚白。针娘靠在车壁上睡着了,眉头却皱得很紧,像是还在解那道复杂的七星锁。柳氏将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转头对苏明轩轻声道:“你发现了吗?她绣图时,用的针法和淑妃娘娘遗物里的荷包一模一样。”
苏明轩想起母亲留下的那个荷花荷包,针脚细密,拐角处总带着个极小的“轩”字——就像针娘在“江山图”里藏下的那些秘密标记。血脉、仇恨、真相,像暗渠里的水,看似隔绝,实则在地下悄悄连通,最终汇成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
他握紧了那卷沾着血的图纸,突然无比确定,重阳宫宴那天,不会有爆炸声。因为那些藏在暗处的火光,那些绣在针脚里的坚持,终将把黑暗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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