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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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州织造署的后院,爬满青藤的墙下搭着个简陋的绣架,针娘就坐在架前,指尖的银针在绸缎上游走,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她戴着顶宽檐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削瘦的下颌和抹着胭脂的唇,说话时总带着点刻意掐尖的软语,像极了江南水乡的娇俏女子。

  “客官要的‘江山图’还差最后几针呢。”她拈起根金线,对着日光端详,线轴在她掌心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嗡鸣——那线轴是用空心乌木做的,里面藏着极细的铜管,管内灌满了熔化的蜡,遇热就能封住藏在金线里的秘密。

  来取货的是个穿青布长衫的男子,袖口绣着半朵梅花,那是太后母族的暗记。他站在三丈外,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低声道:“凤主那边催得紧,说三日内必须拿到图。”

  “急什么。”针娘轻笑一声,银针突然刺入绸缎,在“长江”的波痕处挑起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迎着光看,线身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刻痕,“这图里的山水可不是绣着玩的,每道纹路都对应着一座粮仓的暗格,错半分,就可能指到泥沼里去。”

  她的指尖在绸缎上滑动,看似轻抚绣面,实则是在用体温融化线轴里的蜡——那金属线遇热会显现出荧光,在暗处能照亮周围三尺地,正是当年凤主为了方便在暗渠里辨认标记特意设计的。

  青衫男子显然没耐心听这些,从怀里摸出个锦盒递过去:“这是定金的尾款,珍珠掺了南海的夜光砂,够你在苏州买个大院子了。”

  针娘接过锦盒,却没打开,反而将刚绣好的一角展示给他看——那是“太湖”的位置,水波用银线和黑线交织绣成,远看是粼粼波光,近看却能发现黑线里藏着的小字:“丙字仓,左三右七”。

  “看到了?”针娘用银针点点那行字,“丙字仓的暗格在左数第三块砖和右数第七块砖之间,敲三下就能打开。这图送出去,不知又要多少人因为这几个字掉脑袋。”

  青衫男子的脸色沉了沉:“针娘只管绣图,少管闲事。”

  “我哪敢管闲事。”针娘低下头,帽檐遮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手里的银针突然转了个方向,在“淮河”的支流处多绣了道细小的分支——那是她留给自己的后路,万一事败,顺着这道支流能直通太湖的隐秘水道。

  等青衫男子离开,针娘立刻收拾绣架,将未完成的“江山图”卷成细筒,塞进竹制的晾衣杆里。这晾衣杆是空心的,内壁贴着层防潮的油纸,两端用蜡封死,看起来就像普通的晾衣工具。

  她刚把晾衣杆靠在墙角,院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针娘迅速吹灭烛火,翻身跃上屋顶,藏在青藤茂密处。月光透过叶隙洒下来,照亮她帽檐下的脸——左眉骨处有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当年在暗渠里被凤主用匕首划伤的,也是她脱离凤主控制的记号。

  来的是苏明轩和柳氏。两人借着夜色潜行,柳氏手里拿着片从落霞坞捡到的金线,线身上的刻痕与针娘绣图用的金属线如出一辙。“就在前面那院子。”柳氏压低声音,指尖捏着枚铜钱,那是她从针娘丢弃的线轴里找到的,钱眼里嵌着点蜡屑,与金属线的熔点完全吻合。

  苏明轩示意柳氏留在墙外接应,自己则翻墙而入。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晾衣杆在风里轻轻摇晃。他走到晾衣杆旁,刚要伸手去碰,突然听到屋顶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抬头时正看见片飘落的青藤叶,叶尖沾着点胭脂——那是针娘唇上的颜色。

  “下来吧,我看见你了。”苏明轩没有拔刀,只是背对着晾衣杆站定,“你绣的图里,淮河多了道支流,是想给自己留活路?”

  屋顶的青藤一阵晃动,针娘轻巧地落在他身后,帽檐已经掀起,露出那张与苏明轩有三分相似的脸,只是眉眼更柔些,像极了传说中早逝的淑妃——苏明轩的生母。

  “三殿下果然聪明。”针娘抬手抚过眉骨的疤痕,那里的皮肤微微发烫,“这道疤是凤主划的,她说‘不听话的棋子,留着没用’,可她不知道,我早就在她给的金线里动了手脚。”

  她从怀里摸出根金线,放在烛火上烤了烤,线身上果然浮现出荧光,却不是均匀的亮,而是断断续续的,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每根线里都缠着根头发,”针娘解释道,“是当年淑妃娘娘的头发,凤主以为我早扔了,其实我一直藏着。这头发遇火会卷成球,正好能挡住部分刻痕,让那些蠢货找不到真正的粮仓。”

  苏明轩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从小就听宫人说,生母淑妃是难产去世的,可针娘的话里分明藏着别的隐情。“我娘……她不是难产死的?”

  “难产是对外的说辞。”针娘的声音低了下去,银针在指尖转得飞快,“淑妃发现凤主在粮仓里藏私兵,想禀报圣上,被凤主灌了药,说是‘突发恶疾’。我那时是淑妃宫里的绣女,亲眼看见她们把还有气的淑妃抬进了暗渠……”

  她的声音开始发颤,银针突然刺入掌心,血珠滴在“江山图”的残卷上,在“长安”的位置晕开朵暗红的花。“淑妃临终前把头发塞给我,说‘明轩还小,别让他卷进来’。我逃出来后,就一直等着能替她报仇的人,直到听说三殿下在查鬼稻案……”

  苏明轩的手指紧紧攥着晾衣杆,指节泛白。原来那些关于生母的温柔传说都是假的,她的死竟是一场阴谋,而自己这些年念着的“母族旧部”,竟藏着如此肮脏的秘密。

  “凤主藏在江南的粮仓,不止是为了囤粮。”针娘突然掀开晾衣杆的蜡封,倒出里面的“江山图”,在月光下展开,“丙字仓里放的不是粮食,是当年从西域运来的火药,足够炸平半个江南。她让我绣图,是想让太后的人去取,事成之后,就说是三殿下为了夺权私藏火药,借圣上的手除掉你。”

  图上的“丙字仓”旁,果然用金线绣着个极小的“火”字,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绣错的线头。苏明轩看着那字,突然想起柳氏父亲留下的札记里写过:“江南火药库,以‘丙’为号,藏于太湖之畔,近山而远水,防湿防潮……”原来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早就在暗示真相。

  “她还说,等火药运到长安,就用混了鬼稻的粮草做饵,引饥民闹事,趁机逼圣上退位,让苏明远登基,她垂帘听政。”针娘的声音冷得像冰,“至于你,她准备让你‘病逝’在江南,对外就说染了时疫。”

  苏明轩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寒意。他伸手将“江山图”卷起来,指尖触到针娘绣错的那道淮河支流,突然明白这看似柔弱的绣女,心里藏着怎样的坚韧——她用最柔软的丝线,织就了一张最锋利的网,既保护了自己,也撕开了凤主的伪装。

  “这图,我要了。”苏明轩将图塞进怀里,“你跟我走,我保你安全。”

  针娘却摇了摇头,从绣架下抽出把短刀,刀鞘上刻着“淑妃宫”三个字。“我还有件事没做完。”她的眼神亮得惊人,“淑妃的头发还没送回她的陵寝,我得亲自去一趟。”

  她转身要走,苏明轩突然叫住她:“我娘……她最后有说什么吗?”

  针娘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时眼里含着泪:“她说‘明轩的虎头鞋还没绣完,针娘你替我绣好吧’。那鞋,我后来绣好了,放在淑妃的暗格里,就在丙字仓的暗格旁边。”

  苏明轩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江山图”重逾千斤。这图上的每道纹路,都是用鲜血和谎言绣成的,藏着权力的欲望,也藏着骨肉相残的冰冷。

  柳氏翻墙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站在月光里的样子,背影挺得笔直,怀里的图纸却在微微颤抖,像揣着团烧不尽的火。“找到针娘了吗?”她轻声问。

  “找到了。”苏明轩低头看着掌心的血珠,那是针娘刚才扎破手掌时溅上的,带着点温热的黏腻,“她给我们留了份大礼——凤主藏火药的粮仓位置,都在图上标着呢。”

  风卷起地上的绣线,在空中打着旋,像无数条细小的蛇。苏明轩知道,这场仗终于要打到核心了。凤主藏在江南的,从来不止是鬼稻和宝藏,而是足以颠覆天下的野心。而那幅看似精美的“江山图”,不过是引向深渊的诱饵,幸好,有人在诱饵里藏了把钥匙,能打开通往真相的门。

  他抬头望向长安的方向,月光正好落在他的眉骨上,那里的轮廓与针娘有几分相似,也与淑妃的画像如出一辙。血脉里的东西,终究是藏不住的,就像针娘绣在图里的秘密,纵使用金线掩盖,也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露出最锋利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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