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胶着僵局

　　午后的阳光愈发毒辣，将训练场的每一寸土地都炙烤得滚烫。

　　新兵们重新列队，汗水顺着年轻的脸颊滑落，砸在干涸的地面上，瞬间蒸发。

　　沈栀意站在队伍侧前方，目光平视，刻意忽略了身旁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身影。

　　她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袁野临走前那番“狗头军师”的建议。

　　“憋住了！往死里憋！看谁先坚持不住！”

　　沈栀意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这法子又幼稚又赌气，根本不像解决问题的样子。

　　可转念一想，面对向羽那坚不可摧的冰壳，她一时半会儿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既然他不肯主动开口，拒绝沟通，那她就如他所愿，保持距离，谁也别先服软！

　　训练照常进行。

　　到了战术匍匐前进科目，新兵们需要在模拟战场环境下，低姿快速通过一片设置了铁丝网和障碍物的区域。

　　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尖锐的碎石。

　　“前方敌火压制！低姿匍匐，快速通过！” 沈栀意清亮的声音响起，下达指令。

　　几乎在同一时间，向羽冷硬的声音也通过他惯有的更具权威性方式补充道。

　　“注意规避障碍，保持队形！”

　　两个指令本身并无冲突，但因两人之间零交流、零眼神对接，传达出的节奏和侧重点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脱节。

　　负责示范和引领节奏的班长与副班长之间这种微妙的“不同步”，瞬间让最前排的几名新兵产生了瞬间的迟疑和判断混乱。

　　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犹豫。

　　一名叫做赵小海的新兵在快速卧倒匍匐时，手臂发力点和前进方向因为那瞬间的指令混淆而出现了偏差。

　　只见身体猛地向右侧一歪，手肘眼看着就要重重蹭向一块凸起，边缘锋利的碎石！

　　“小心！” 沈栀意眼角的余光一直没完全离开训练区域，见状惊呼出声。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一道蓝色的身影从旁边疾冲过去！

　　是向羽！

　　他距离赵小海本就更近，反应也更快，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大步跨到赵小海身边，大手猛地一探，精准地揪住了赵小海背后的武装带。

　　随即手臂发力，狠狠向后一提一拽！

　　“嗤啦——”

　　一声轻微的撕裂声在空气中响起，赵小海的作训服袖子边缘还是被碎石轻轻刮了一下，留下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但万幸的是，他的手臂只是被碎石轻轻蹭到，连红痕都没留下。

　　更多的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脸色瞬间煞白，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没事吧？” 沈栀意已经跑了过来，蹲下身急切地检查赵小海的手臂，确认无碍后，才松了口气。

　　随即心头火起，这火既是对自己刚才那瞬间分神的懊恼，更是对眼前这个造成分源的男人。

　　向羽松开了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只见他扫了一眼惊魂未定的赵小海，又看了一眼沈栀意，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转身，对着全体新兵声音冷厉如刀的说道。

　　“都看清楚！指令明确，动作果断！战场上一秒钟的犹豫，付出的可能就是生命的代价！继续训练！”

　　他没有指责沈栀意，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但那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和话语里的敲打意味，让所有新兵都噤若寒蝉。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完了，班长和副班长这矛盾，看来是升级了！

　　之前的冷战还只是低气压，现在差点酿成训练事故，这氛围简直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栀意咬紧了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一阵细微的痛感。

　　她不是不知道，刚才的失误，自己也有责任。

　　如果她没有因为赌气刻意疏远向羽，如果他们在下达指令前能有哪怕一个眼神的交汇……

　　可一想到向羽从早上到现在，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那点愧疚就瞬间被委屈和愤怒压了下去。

　　她默不作声地站起身，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监督新兵训练。

　　接下来的训练，气氛一直很凝滞。

　　新兵们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不小心撞到两位长官的“枪口”上。

　　训练间隙的短暂休息时，气氛依旧凝滞。

　　时间一点点过去，傍晚的残阳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将天空染成了浓烈的橘红色。

　　一天的训练终于结束，随着向羽一声“列队带回”，新兵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慢悠悠地朝着宿舍走去。

　　沈栀意和向羽也准备各自离开，可就在两人刚要分开的时候，营部的通讯员小跑着过来叫住了他们。

　　“向班长，沈副班长，等一下！”

　　通讯员跑到两人面前，敬了个礼，语气急促的说道。

　　“武教官让你们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们一起梳理一下新兵的训练进度。”

　　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随即一前一后沉默地朝着武钢的办公室走去。

　　此刻，武钢正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手里拿着一支笔，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到进来的沈栀意和向羽，目光在两人脸上停留了几秒。

　　一个脸色冷淡，一个嘴角紧绷，那氛围，比训练场的低气压还要压抑。

　　武钢心里跟明镜似的，但面上却不露分毫，绝口不提他感觉到的异常。

　　“来了？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联合训练的初步预案下来了，时间紧，任务重。

　　叫你们来，是想让你们根据我们兽营新兵目前的训练进度和特点，共同制定一份我们营的详细参与方案。

　　包括人员选拔标准、针对性强化训练内容、以及可能涉及的装备适配预案。”

　　说着武钢把笔放在文件上，看着两人。

　　“这是初步构想，你们拿去看，一起研究讨论！明天早上之前把具体方案给我。”

　　这是明确的工作指令，而且必须是两人协作完成。

　　向羽和沈栀意都无法拒绝，只能依言在桌子两侧坐下，目光都落在了那份文件上。

　　办公桌不算大，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

　　不可避免地，需要进行沟通。

　　“新兵目前的体能达标率在百分之九十二，但夜间作战和复杂地形适应是短板。”

　　向羽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是工作式的平稳冷淡，目光落在文件的数据栏上。

　　“嗯，”沈栀意应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同样平静专业。

　　“攀爬和格斗基础不错，但心理抗压训练需要加强，尤其是模拟真实战场环境下的指令响应。”

　　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倾身，用手指点向文件上的某一处细节。

　　就是这个动作，让她作训服左侧上衣口袋的袋盖微微敞开。

　　里面那枚袁野临走前送给她的陆军特战旅纪念徽章，清晰地露出了一个边缘，金属的冷光在办公室的灯光下微微一闪。

　　就是这一闪而过的冷光，恰好被抬起眼的向羽捕捉到了。

　　瞬间，一股比之前更加猛烈酸涩的怒意和憋闷，如同火山喷发般直冲向向羽的头顶！

　　他感觉自己呼吸都滞涩了一瞬。

　　沈栀意！

　　你嘴里那个亲昵地喊着“老公”、让他嫉妒得发狂的“该死的男人”到底是谁，他还没查清楚。

　　他还没从这“替身”的耻辱和痛苦中挣脱出来。

　　她可倒好，先跟他打起了冷战！现在胸口的口袋里还如此郑重其事地放着另一个男人送的徽章！

　　她到底，在意的是谁？！

　　把他向羽当成了什么？一个可以随意丢弃可以肆意冷落、甚至连一句解释都不配得到的替代品吗？！

　　汹涌的情绪在向羽的胸腔里剧烈地翻滚、冲撞，像是要冲破他多年军旅生涯锤炼出的冰冷自制。

　　只见他的指节因为用力攥紧而泛白，手背的青筋隐隐凸起，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向羽死死地盯着那枚徽章露出的一角，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其洞穿，眼底的寒冰之下是即将燃烧起来的妒火和痛楚。

　　好在，强大的意志力在最后关头发挥了作用。

　　向羽猛地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又缓缓吐出，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随即他将那些几乎要失控的情绪，死死地压回心底最深处。

　　他不能在这里失态，尤其是在武钢可能暗中观察的情况下，更尤其是在她面前。

　　他向羽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露出如此狼狈脆弱的一面。

　　向羽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文件上，声音比刚才更加冷硬平稳。

　　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情绪失控，从未发生过。

　　“心理抗压训练可以结合这次联合训练的多环境特性进行设计。

　　我建议增加夜间陌生地域渗透和突发情况处置的科目比重，每周安排两次夜间拉练，模拟真实战场的突发状况，提升新兵的应急响应速度。”

　　他将所有翻腾的苦楚、妒火和委屈，都强行灌注到了眼前的工作中，用冰冷的专业态度，掩盖着心底的翻江倒海。

　　而沈栀意，此刻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完善联合训练方案上。

　　她一边听向羽说话，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夜间拉练的具体细节。

　　同时，她还在刻意维持着“绝不先开口谈私事”的底线，完全没注意到向羽刚才那瞬间近乎失控的眼神变化。

　　那藏在冰冷表面下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妒火与痛楚，被她完美错过了。

　　她只是隐约觉得，周遭的空气好像又冷了几分，连向羽说话的语气都比刚才更硬了些。

　　可沈栀意却只当是他还在为白天的事闹别扭，心里不由得又添了几分赌气的念头。

　　你越冷，我越不主动，看谁能撑到最后。

　　“夜间拉练的思路可行，但还要加一项‘模拟敌袭干扰’。”沈栀意收回思绪，指着文件上的空白处。

　　她的语气依旧保持着专业，“上次考核发现，新兵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能完成渗透，但一旦有枪声、爆炸声等干扰，就容易慌神。

　　联合训练里环境更复杂，提前适应干扰很有必要。”

　　向羽点了点头，没有反驳，只是拿起笔，在文件上快速记下这一点，笔尖划过纸页的力道很重，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方案细节，每一句话都围绕着工作，没有半句多余的私人话题。

　　办公室的灯光柔和，却照不进两人之间那层越结越厚的冰层。

　　他们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在地面上偶尔交织，可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一个深陷在“替身”的痛苦里，连解释都不敢问。

　　一个困在“赌气”的执念里，连柔软都不肯露。

　　只能在这诡异的平衡里，硬撑着完成眼前的工作，任由那道误会的裂缝，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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