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秋风掠过水面，泛起粼粼波光，映着落日余晖，虽有些刺目却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院中错落摆放着各种奇石，每一块都形态各异，绝非人工雕琢，尽显天地造化之妙。

　　郭嘉细细端详，发现这些奇石并非随意陈列，而是暗合奇门八卦相生相克之理，蕴含着阴阳五行的玄机。

　　外行人只当是寻常摆设，但自幼精研此道的郭嘉却看出了门道，一时竟入了神。

　　李佑虽在奇门之术上不及郭嘉精通，但因常年研习《太平要术》，对此道也有所领悟，此刻竟与郭嘉一同沉醉其中。伯川，奉孝！刘备的呼唤将二人惊醒，别在门口站着了。

　　你们身子不如武将强健，又长途跋涉，想必已经疲乏，快来歇息吧。

　　李佑回头望去，只见刘备已在石凳上就座，手捧童子刚奉上的清茶，正向他们招手。

　　二人应声上前。

　　走近后李佑才看清，刘备身旁的石桌显然是待客之用，下方除了刘备所坐之位，不多不少正好剩下两个石凳。

　　这沉重的石凳恰好对应他们一行三人，不知是巧合还是早有预料，李佑心中暗自诧异。

　　这诸葛家，当真深不可测！

　　郭嘉掸了掸衣衫，坦然落座，向李佑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在他看来，既已至此，何必多虑。

　　李佑微微颔首，缓缓坐下，轻啜一口杯中茶。

　　初时清香怡人，回味却陡然转苦，让他不禁皱了皱眉。这茶......李佑一时语塞。此茶名为过山关，是在下亲手调制。一位白袍青年携一名少年翩然而至，二人皆眉目如画，气度不凡。品此茶如越山岭，既要领略巅峰之美，也要体味下山之艰。

　　冒昧请诸位品鉴，还望海涵。

　　好茶！妙极！刘备霍然起身，能尝到先生亲制佳茗，备倍感荣幸。

　　恳请先生出山相助，备必当......

　　话音未落，李佑便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玄德公，认错了。李佑低声道，这位不是孔明，旁边那位才是。

　　刘备一怔，顺着指引望向那位眸若晨星的少年，顿时愕然。

　　再看李佑笃定的神情，更是诧异。

　　郭嘉在旁忍俊不禁。

　　这就是李佑极力举荐的贤才？分明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早前听闻时还以为是仙风道骨的高人，不想竟是这般模样。在下诸葛亮，字孔明，见过玄德公。

　　少年虽年幼，却从容自若。呃......幸会......幸会。

　　刘备一时语塞，实在无法将这个少年与李佑口中的经世之才联系起来，竟不知该如何应答。玄德公见谅，在下诸葛瑾，字子瑜。诸葛瑾恭敬地向刘备行礼，幼弟孔明年岁尚小，让他独自行事终究不太妥当，故而陪同前来。

　　虽然孔明年纪尚轻，但他自有主张。

　　玄德公不辞辛劳远道而来，足见诚意。

　　倘若他愿追随玄德公，诸葛家定当支持。

　　李佑眼中闪过一丝波动，显然听出了诸葛瑾话中深意。

　　诸葛亮能不能随你们去，就看你们的本事。

　　若是说服不了，诸葛家也不是好相与的！

　　李佑暗自思忖。

　　如今的刘备早已不是演义中那个四处漂泊的刘皇叔，诸葛亮也不再是南阳耕读的隐士。

　　单凭诚意就想打动这位少年英才，恐怕不易。

　　诸葛瑾已经摆明态度：要让诸葛亮真心辅佐，唯有一个办法——

　　让他心悦诚服。

　　李佑与诸葛瑾四目相对，后者只是耸了耸肩，示意自己对这个弟弟也无计可施，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李佑整了整衣襟：孔明，不知你意下如何？

　　亮尚且年少，才疏学浅，恐怕辜负玄德公厚爱。

　　孔明何必过谦？你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待亮有所成就之时，若玄德公不弃，再叙未迟。

　　李佑顿觉胸闷，总觉得诸葛亮说话方式莫名熟悉。

　　看向郭嘉时，对方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这腔调，怎么如此像那位荀公达！

　　当初是怎么说服荀攸的来着？

　　李佑不禁懊悔。

　　真该把子龙带来。

　　李佑强压心绪，告诉自己保持冷静。孔明，如今天下动荡，汉室危在旦夕。

　　我主身为汉室宗亲，立志救民于水火。

　　你这般才华，岂能埋没？

　　玄德公匡扶汉室之志令人敬佩。

　　可惜亮年幼无知，实在难当大任。

　　大丈夫生当乱世，自当建功立业！

　　亮乃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恐怕舞不动刀剑。

　　纵然如此，你苦读多年，不出山一展抱负，岂不可惜？

　　诸葛家虽非豪门，但也不会亏待于我，倒也称不上二字。

　　你小子真是软硬不吃啊。

　　李佑气得肝疼，重重坐回石凳，用力搓着脸。

　　这诸葛亮确实棘手。

　　夸他聪明，他说自己年纪小；邀他出仕，他推说学识浅。

　　简直油盐不进。伯川不必着急，郭嘉轻咳一声，或许正如孔明所言，他确实需要多读几年圣贤书呢？

　　说着斜睨诸葛亮，眼中满是轻蔑。激将法对我无用。诸葛亮淡然一笑，玄德公厚爱，亮心领了。

　　只是确实无意仕途，还望见谅。

　　郭嘉摇头叹息，已然无计可施。

　　倒是李佑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想不到琅琊诸葛一族，竟至于此......”，李佑轻叹一声，目光悄悄掠过诸葛瑾的面庞，只见对方仍是含笑而立，仿佛未闻其言。

　　诸葛瑾的淡然姿态让李佑心中稍安。孔明才学出众，却甘于沉寂，纵使不图惊天伟业，也不该如此啊。”

　　他微微摇头，“莫非诸葛家的人都这般志气浅薄？”

　　“先生此言何意？”

　　诸葛亮眉头紧蹙，神色陡然一沉，“亮不投效诸侯，乃是个人之选，何以辱及家门？”

　　上钩了！

　　李佑暗自欣喜，诸葛亮虽是聪慧绝伦，终究少年意气。

　　寻常激将难以奏效，但若以家族之名相激，便是另一番景象。

　　正如世人常言：讥一人出身微末，或可一笑置之；但若辱其家世，恐怕就要刀剑相向了。先生若真有本事，亮愿与您一辩！”

　　诸葛亮拱手肃然。

　　在家中，即便是兄长也未敢言必胜于他，这便是他的底气。若亮败北，自当追随玄德公，竭忠尽智，绝无二心！”

　　刘备眼中精光迸发，心中大喜。

　　观二人交锋，他已确信此子非同凡响，假以时日，或可成第二个李伯川。

　　若能收归麾下，岂非天赐良机？

　　“不过——”

　　诸葛亮话锋骤转，眸中战意凛然，“平原刊印的典籍，亮亦曾研读。

　　若侥幸胜出，望先生亲撰一文。”

　　“颂我诸葛氏之名！”

　　“如何？”

　　李佑嘴角微扬，对诸葛亮的欣赏更深一层。

　　平原所传书籍广布民间，旨在启智兴学，从不为世家歌功颂德。

　　若此刻破例褒扬某一望族，李佑多年心血便将毁于一旦。

　　此子一语直指要害，当真了得。奉孝。”

　　李佑行至郭嘉身旁，轻拍其肩，“今日状态如何？”

　　“嗯？”

　　郭嘉双目圆睁，“难怪你清早硬拉我来，原是在此设局？”

　　“正是你展露才智的良机。”

　　“你为何不自己上？万一落败，我颜面何在？要去你去，我可不想......”

　　“若不去，我便告知蔡昭姬，说你痴迷收集 家手稿。”

　　“我最爱迎难而上了！”

　　郭嘉立刻改口，显然相比丢脸，有些事更不堪忍受。

　　在刘备殷切的目光中，郭嘉整冠正衣，立于李佑身前。小兔崽......”

　　“慎言。”

　　李佑急忙喝止。

　　在此等场合，还是收敛些好。咳......”

　　郭嘉清了清嗓，方才是兴奋过头了，“不知孔明欲比何事？”

　　“兵法韬略，治国安民，圣贤之道，任君挑选。”

　　诸葛亮瞥了眼李佑，似为无缘与此人交锋而惋惜。既然孔明胸有成竹，那便论一论兵法吧。”

　　郭嘉笑意尽敛，前所未有的肃穆令李佑都为之侧目。

　　郭嘉毫不犹豫选择了最拿手的兵法谋略，并未因诸葛亮年幼而有所保留。

　　他心中自有计较。

　　若刘备诚心求贤而诸葛亮无意出山，此事便作罢。

　　但既立下赌约，自己便代表着刘备的颜面，乃至其麾下所有谋士的才名！

　　个人输赢无妨，若因此让人质疑刘备识人之能，认为其帐下尽是庸才，那才是万死难赎之罪。既然二位要比试，不妨将此院留给他们。诸葛瑾向刘备拱手，请随我去前厅用茶。

　　有劳。刘备点头回应，奉孝尽管放手一搏，我与伯川等你凯旋。

　　必不负所托！

　　众人移步厅堂后，刘备忍不住低声问道：伯川，孔明当真非要比试不可？难道别无他法？

　　玄德公宽心，李佑安抚道，奉孝定能力挽狂澜。

　　他忽然想起后世那句脍炙人口的评价：

　　郭嘉不死，卧龙不出。

　　想到这里，李佑不禁哑然失笑。

　　还是让奉孝活着吧。

　　这笔买卖——

　　着实不划算。

　　琅琊诸葛家正厅内，李佑与诸葛瑾相谈甚欢，唯见刘备如坐针毡，来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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