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银杏叶的信笺

　　十一月的康河笼罩在薄雾中，银杏叶如金箔般铺满堤岸。沈念抱着文献踏过湿漉漉的石板路，发现图书馆的彩窗凝结着细密水珠。推开东亚研究区的橡木门时，她看见陆沐阳站在梯子顶端，正将一本厚重的《计量经济学年鉴》放回书架顶端。

　　需要帮忙吗？她仰头问。

　　梯子轻微晃动，他扶住书架稳住身形：最后一本。落地时袖口沾了灰尘，很自然地用她递来的手帕擦拭——那是她绣着银杏叶的棉布手帕。

　　晨光透过雾霭，在长桌投下斑驳光影。沈念打开周教授布置的新课题，被复杂的动态规划模型困住。正当她无意识咬住笔帽时，一张便签从对面推来。陆沐阳用三色笔标出关键步骤，在贝尔曼方程处画了颗星：这里适用我们暑假整理的数据库。

　　你总知道答案。她轻声感叹。

　　因为你问的问题，他睫毛低垂，我都想过。

　　这句话让空气突然变得粘稠。书架间传来遥远的钟声，像心跳的余韵。

　　午后的雨来得突然，敲打彩窗的声音像琵琶轮指。他们转移至窗边的软椅，共享一盏黄铜阅读灯。当沈念的毯子滑落时，陆沐阳很自然地将自己的羊毛披肩分她一半。格兰尼塔羊毛带着松木香，与她常用的洗衣液气息交织成奇妙的和弦。

　　第三章的实证结果，他指向笔记，需要补充稳健性检验。

　　讲解时雨声渐密，他不得不靠近些。气息拂过她耳际，像那年杭州雨夜共伞时的距离。沈念发现他钢笔换成了她送的毕业礼物，笔夹的剑桥盾徽已被摩挲得发亮。

　　闭馆时雨势稍歇，康河泛起细密涟漪。陆沐阳撑开长柄伞，将大半面积倾向她这边。走过数学桥时，他忽然停下：头发沾了银杏叶。

　　指尖轻拂她发梢的动作比必要更慢，金叶在两人之间旋转飘落，像慢放的电影镜头。

　　下周学术周，她打破沉默，你要汇报新论文？

　　他点头，关于信息不对称市场的模型拓展。

　　伞面突然被风吹斜，雨水淋湿他左肩。沈念下意识靠近半步，手臂相触的温热驱散了秋寒。

　　晚餐在常去的茶室，壁炉里柴火噼啪作响。陆沐阳点单时熟练地替她去掉洋葱，就像过去三年视频通话里记下的偏好。当蜂蜜蛋糕端上来时，他自然地将糖霜最多的那块推给她：你喜欢的甜度。

　　其实，她搅着红茶，我改吃七分糖了。

　　他切牛排的刀叉顿了顿：什么时候？

　　去年生日后。她抬眼，你说过糖分摄入要控制。

　　这个发现让壁炉的火光突然变得炙热。他耳根泛起淡粉，像窗外被夕阳染红的云朵。

　　深夜送她回公寓时，银杏道积了层薄霜。陆沐阳从公文包拿出牛皮纸袋：修订稿。沈念接过时发现纸袋温烫——明显在怀里焐了一路。翻开论文，见引言页添了行小字：感谢S.N.的宝贵建议。这是他们首次在学术论文里使用亲密缩写。

　　陆沐阳。她在门廊灯下唤他。

　　他转身，围巾流苏扫过她的手背。

　　下周汇报，她递过伞，我会坐第一排。

　　这个承诺让夜雾都变得清甜。他点头时，银杏叶正好落在肩头，金叶映着门廊暖光，像别在深色大衣上的勋章。

　　回到公寓，沈念发现论文末页粘着银杏书签。叶脉用极细的钢笔描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每片银杏叶的脉络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某些相遇。

　　这个雨夜，因为一句我都想过、一件温暖的披肩和一片独一无二的银杏叶，让剑桥的秋天突然有了温度。当沈念在窗边看见对岸图书馆的灯光熄灭，她知道有些心意早已像银杏叶脉，在岁月里生长出无法复制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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