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据点日常与无声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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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家据点的生活,像一架精确而冰冷的钟表,每一个齿轮的转动都有其固定的轨迹和目的。

  苏瑾的到来,就像一颗小小的沙粒落入这架机器,激不起多少涟漪,却被严格地限定了位置。

  她被安排在据点最西侧那间杂物房,名义上是“暂居观察”。

  每日有固定的配给——两块粗粝的杂粮饼子,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一小撮咸菜疙瘩。

  水需自己去院中唯一的一口井里打,柴火限量领取,只够勉强烧热炕头一角,让屋子不至于冻死人。

  据点里除了张家本家及旁支的一些训练者、管事,还有少数像苏瑾这样因各种原因被收拢进来的外围人员,多是做些洒扫、洗衣、帮厨的杂役,彼此之间很少交谈,眼神里都带着一种麻木的谨慎。

  苏瑾被分配的活计是帮着清洗训练场的器具——一些磨损严重的沙袋、石锁、木桩,以及擦拭兵器架上那些未开刃的练习刀剑。

  活不重,但水冷刺骨,一天下来,手指冻得通红发僵。

  她安分地做着这些,不多看,不多问,像一个真正孤苦无依、只能依附张家生存的普通女孩。

  只是偶尔,在清洗那些带着汗渍和污痕的器具时,她能想象出他日复一日在这里挥汗如雨、承受着远超同龄人负荷训练的模样。

  她见到他的机会,反而比在村里时更少了。

  他的训练似乎更加密集和严苛,有时天不亮就能听到训练场传来的呼喝与击打声,夜深时才能看到他拖着疲惫的身影匆匆穿过院子,回到更深处那些专供受训子弟居住的石屋。

  但他们之间,依然维系着那条无形的线。

  他总能知道她什么时候去打水。

  有时她走到井边,会发现井台上的雪被扫净,打水的木桶就放在最顺手的位置,井绳也盘得整齐。

  有时她傍晚领了那点可怜的柴火回来,会发现门口不知被谁放了一小捆劈好的、相对干燥的细柴,足够她将炕烧得更暖和一些。

  最明显的是隔三差五,在她早上醒来时,会发现门口放着一个用油纸包好的、还带着余温的杂粮饼子,或者一截不知从哪里省下来的、风干的肉条。饼子比她领到的要厚实一点,肉条更是配给里没有的东西。东西放下得无声无息,她从未撞见过,但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

  苏瑾收下这些沉默的馈赠,没有声张。她也会在系统掩护下,利用那点有限的柴火,偶尔煮一点加了料的“驱寒汤”,装在陶碗里,放在他必经之路的一块背风的石头上。有时汤会被拿走,碗被洗净放回原处;有时汤凉了还在,她也不在意,知道他或许是被更紧急的训练或任务叫走了。

  他们就像两个在冰面下默默游动的鱼儿,借着偶尔折射的光线,感知彼此的存在,交换着微不足道却又至关重要的温暖。

  这天下午,苏瑾在冰冷的水池边清洗最后一批石锁。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手已经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几个年纪稍大的张家训练子弟从旁边走过,穿着厚实的棉训练服,说说笑笑,看到苏瑾,目光轻蔑地扫过。

  “啧,就是那个村里来的孤女?”

  “隆昌叔心善,这种麻烦也往据点里捡。”

  “看她那细胳膊细腿的,能干嘛?浪费粮食。”

  议论声不高不低,刚好能让苏瑾听见。她低着头,专注地搓洗石锁上的泥印,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这种程度的轻视,对她而言无关痛痒。

  就在这时,另一道脚步声靠近。那几个人立刻噤声,换上了略显收敛的表情。

  苏瑾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那种独特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寂静感,只属于他。

  他应该是刚结束一轮训练,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苍白的额角,呼吸比平时略重,但步伐依旧稳定。他看也没看旁边那几个子弟,径直走到苏瑾旁边的水池——那里是专门冲洗沾染了泥沙的训练器具的地方。

  他手里拿着两柄练习用的短棍,棍身上沾满了泥沙和汗渍。他沉默地开始清洗,动作利落,溅起冰冷的水花。

  旁边几个子弟交换了个眼色,没趣地走开了。

  水池边只剩下他们两人,只有哗哗的水声和风声。

  苏瑾悄悄看了他一眼。他侧脸线条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清洗的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力道。她注意到他右手手背关节处,有一片新鲜的擦伤,破了皮,渗着血丝,混着泥水。

  她没说话,只是加快速度洗完自己的石锁,用冻僵的手拧干抹布。然后,她端起自己的木盆,准备离开。

  经过他身边时,她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手臂轻轻一抬,一个极小、用油纸包得严实的东西,从她袖口滑落,悄无声息地掉进他脚边那堆待洗的沙袋缝隙里。

  做完这个动作,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端着木盆,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张起灵清洗短棍的动作停了停。他微微偏头,眼角余光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通往杂物房的小径拐角。然后,他放下短棍,弯腰,从沙袋缝隙里捡起了那个油纸包。

  很小,很轻。他捏了捏,里面是软的。

  他走到背风处,迅速打开。油纸里包着的,是一小团碧绿清香的药膏,正是她之前给他的那种。药膏旁边,还粘着一小块干净的、撕扯整齐的旧棉布。

  他盯着药膏和棉布看了几秒,然后飞快地重新包好,塞进怀里贴身的衣袋。冰封般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黑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回到水池边,继续清洗短棍,只是动作不再那么用力,变得更加专注、高效。清洗完毕,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交还器械,而是走到一旁背风的墙角,背对着风口,快速拿出油纸包,用那块棉布蘸了药膏,将手背上那片火辣辣疼着的擦伤仔细涂抹好。

  清凉舒缓的感觉瞬间渗透,驱散了疼痛和寒意。

  他将剩下的药膏和棉布重新包好,仔细收好。然后,他拿起清洗干净的短棍,挺直脊背,朝着器械房走去,步伐稳健,仿佛那微不足道的药膏,给了他继续面对接下来更严苛训练的一丝无声的力量。

  傍晚,苏瑾在自己那间冰冷的小屋里,就着一点点微弱的天光,小口啃着那两块硬邦邦的杂粮饼。门口,依旧静静地放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比她手里这块明显厚实、甚至掺了点不知名豆面的饼子,还有一小截肉干。

  她拿起饼子,感受着那一点点残存的、属于人体温的热度,慢慢地咬了一口。

  饼子依旧粗糙,难以下咽。

  但不知怎的,这一次,似乎有了一点别的滋味。

  窗外,据点了望塔上的风灯亮了起来,在渐浓的暮色和呼啸的寒风中,摇曳出一小团昏黄的光晕。光晕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严寒。

  但在这间小小的、破旧的杂物房里,在这沉默的给予与接收之间,仿佛也点亮了一盏小小的、不为外人所知的灯。

  虽微弱,却足以照亮两个孩子在命运寒夜中,相互依偎前行的方寸之地。而真正的故事,在这日复一日的无声守望与细微改变中,正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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