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城外的追杀

　　昏迷如同最深的海底，冰冷、黑暗、沉重。但林墨的神魂并未彻底沉沦，在那片意识的无光之海深处，一点源自求生本能与《浊阴真经》磨砺出的坚韧，如同不灭的幽火，始终在微弱地摇曳、挣扎。

　　最先恢复的，是痛觉。

　　那不再是实验时撕裂灵魂的剧痛，也不是强行催谷时的灼烧胀痛，而是一种更深入、更全面、仿佛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的、全方位的衰竭与崩坏之痛。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浊丹黯淡无光，几乎停滞旋转，丹田深处那因噬灵蛊转化而来的混沌能量结节，虽然依旧存在，却散发着冰冷而暴烈的余烬感，每一次微弱波动都牵扯着破损的根基。

　　紧接着，是嗅觉和听觉。

　　浓烈的、带着辛辣刺激的毒荆棘气味钻入鼻腔，混杂着身下腐烂枝叶和湿土的腥气。远处，隐隐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以及更远处……一种极其微弱的、却让他瞬间警醒的异样声响——不是风声，不是兽鸣，更像是……衣袂快速掠过低矮灌木的摩擦声？还有，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金属甲叶碰撞的叮当？

　　追兵？！

　　林墨猛地睁开眼，血瞳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骤然收缩！他没有立刻起身，甚至连呼吸都控制在最微弱的状态，身体依旧保持着昏迷时的蜷缩姿势，只有眼珠在极小的幅度内急速转动，扫视周围。

　　他身处一片低洼的毒荆棘丛中，尖锐的毒刺划破了本就破烂的衣衫和皮肤，带来麻痒刺痛，但也提供了绝佳的天然掩护。洼地边缘是嶙峋的乱石和更茂密的、颜色妖异的灌木。天空是沉郁的铅灰色，没有星月，只有东方天际线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鱼肚白。

　　那异样的声响，来自西北方向，距离他藏身的洼地大约……百丈？或许更近些？不止一处！至少有两到三个方向，有极其轻微的、快速移动的破空声在交错、逼近！

　　不是大规模的围剿，更像是小股精锐的快速搜索与追踪。玄天宗的反应快得惊人！城内的混乱显然没能拖住他们太久，或者，他们本就预留了足够的力量在城外布防、追踪！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他现在这状态，别说战斗，连正常行走都困难。强行催动体内残余的那点混沌能量？那是找死，能量一旦失控，他立刻就会爆体而亡，或者先被噬灵蛊反噬。常规的敛息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面对很可能擅长追踪的筑基修士，效果有限。

　　怎么办？！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冰冷到近乎残酷。逃跑？以他现在的移动速度，不出十息就会被发现并追上。硬拼？毫无胜算。伪装成尸体？追兵很可能会检查。制造混乱？没有条件。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了之前那短暂而奇异的“空间视觉”。虽然现在心神枯竭，无法主动激发那种精细的“看”，但那种对空间波动异常的“本能感知”，似乎还在。刚才醒来时，他就隐约感觉到，除了追兵移动带来的常规“扰动”外，在他藏身的这片洼地斜下方不远处的岩层中，似乎存在着某种……更加隐晦、更加深沉的“凝滞”与“紊乱”感。那不是活物的波动，更像是……天然的地质异常？或者，是某种古老的、早已失效大半的隐匿或防护禁制的残留？

　　赌一把！

　　林墨不再犹豫。他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不引起周围空气和枝叶明显扰动的速度，朝着那处感知中空间异常最明显的方向——洼地边缘一块半埋入土、布满青苔和毒藤的巨大岩石底部——一点一点地蠕动过去。每挪动一寸，都牵动全身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冷汗瞬间湿透残破的衣衫，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就在他刚刚将大半个身体蹭到巨石底部阴影中，后背紧贴着冰冷潮湿、长满滑腻苔藓的岩壁时——

　　嗖！嗖！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洼地边缘，距离他刚才昏迷的位置不过二十余丈！

　　林墨的血瞳透过毒荆棘的缝隙，死死锁定那两人。皆身着玄天宗制式的深蓝色劲装，外罩便于行动的轻甲，面覆半甲，只露出冰冷锐利的眼睛。一人手持一柄青光流转的短尺（与地窖追兵所用类似，但更精致），另一人则空手，但腰间悬挂着数个颜色各异的皮囊，手指修长，正缓缓扫视着洼地，鼻子微动，似乎在嗅探着什么。两人的气息凝练而内敛，赫然都是筑基初期的修为！而且显然是擅长追踪与猎杀的好手！

　　“气息到这里变得极其微弱、混乱。”持尺修士低声开口，声音沙哑，“混杂了强烈的污秽阴气、血腥味、药味……还有一丝……很淡但很特别的灼热腥气，和城里传来描述的那‘贼赃’气息有些相似，但更加驳杂、不稳定。”

　　空手修士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林墨昏迷时身下压碎的腐叶和泥土，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又伸出舌尖极其轻微地舔了一下（林墨看得心头一紧），眉头紧皱：“血是新鲜的，混合了多种毒素和阴寒能量，伤得很重，状态极差。但奇怪……生命力残留的波动却比预想的要……‘活跃’一些？像是用了什么禁忌手段强行吊命。”

　　他站起身，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整片洼地，最终，竟然缓缓投向了林墨藏身的那块巨石方向！“这附近的阴秽之气流动……有点不自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短暂地‘撑开’过，又迅速恢复了。”

　　林墨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后背紧贴的岩壁传来刺骨的冰凉，但他此刻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被发现了吗？

　　持尺修士也看向了巨石，手中短尺的青光开始凝聚，对准了那个方向。“搜一下。”

　　空手修士点了点头，手指已然摸向了腰间一个鼓囊囊的皮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吱——！！！”

　　一声尖锐凄厉到极点的嘶鸣，猛然从洼地另一侧的密林中炸响！紧接着，是一连串树枝断裂、重物翻滚、以及某种野兽暴怒的咆哮和法术对撞的轰鸣声！混乱而强烈的灵力波动瞬间爆发，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

　　两名追兵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猛地转头看向嘶鸣传来的方向。

　　“是‘鬼面猿’！听动静不止一只！在和其他东西厮杀！”空手修士快速判断，“可能是被城里之前的混乱或者那贼人残留的气息吸引过来的！”

　　持尺修士略一犹豫，看了一眼巨石方向，又看了一眼密林中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动静和不断靠近的灵力乱流。“先处理那边！不能放任这些畜生乱窜，干扰追踪！这边……留个标记，回头再细查！”

　　说着，他屈指一弹，一点微不可察的淡银色光点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林墨藏身的巨石顶部岩缝中。然后两人不再迟疑，身形一晃，化作两道淡蓝色的残影，朝着密林骚乱的方向疾射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浓密的瘴气和树影之后。

　　洼地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远处密林中隐约传来的、渐渐远去的打斗声和嘶吼。

　　林墨依旧紧贴着岩壁，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近乎停止。他没有立刻放松。追兵留下的标记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远处的厮杀也可能随时结束，或者将更多的麻烦引过来。

　　但至少，暂时逃过一劫。

　　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血瞳中闪过劫后余生的冰冷，以及更深的紧迫。城外，果然也不安全。玄天宗的追杀如影随形，而这荒野废墟本身，更是危机四伏。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一个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摆脱标记。但以他现在的状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身后紧贴的、传来异常空间波动感的岩壁深处。或许，这块石头下面，或者后面，真的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城外的追杀，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的逃亡之路，注定要在一次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中，艰难地延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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