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檐下的晒秋

　　秋分一过，日头就变得慷慨起来，不烈，却暖得正好。巷子里的人家都把秋收的作物搬到檐下晾晒，玉米、辣椒、豆子、南瓜，五颜六色的，把灰色的屋檐装点成了幅热闹的画。张婶站在梯子上，把串好的玉米往房檐下挂，金黄的玉米棒饱满得快要裂开，串在一起像条沉甸甸的金链子。

　　“这玉米得晒透了，”她往下递了一串给墨渊，“不然冬天存着容易发霉，磨成面发苦。”

　　墨渊抱着玉米串，觉得沉甸甸的，胳膊都压得有点酸。“这串能磨多少面？”他问，眼睛盯着玉米上的须子，像团红棉花。

　　“够你吃三顿窝窝头，”张婶笑着说，“还得就着咸菜吃，不然噎得慌。”

　　凌恒帮着李木匠把割回来的稻子摊在晒谷场的竹席上，金黄的稻穗压得竹席微微下陷，用木耙一翻，稻壳的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这稻子比去年的沉，”李木匠抓起一把掂了掂，“颗粒饱，脱壳后准能出不少米。”

　　小花飘在晒谷场上方，被稻子的香味吸引，挨着竹席慢慢飞。稻穗上的细芒沾了阳光，像撒了层金粉，它用花瓣碰了碰稻穗，稻粒“簌簌”掉下来几颗，落在席子上，发出细碎的响。

　　巧铜张的铺子里，也晒满了东西。铜器擦得锃亮，摆在门口的架子上，接受阳光的“洗礼”；新打的铜锁、铜环，用红绳串着，挂在屋檐下，和玉米、辣椒相映，红的更红，黄的更黄，像串喜庆的鞭炮。

　　“这铜器晒过太阳，不容易生锈，”他拿着块细布擦拭铜盆，“你看这光，能照见人影，比镜子还清楚。”

　　卖花姑娘的院子里，晒着刚采的野菊和桂花。野菊金黄，桂花米白，都用竹匾盛着，摊得薄薄的，香气在暖风中漫开来，甜得人心里发腻。“这野菊晒好了泡茶，”她往竹匾里撒了把桂花，“混着桂花一起泡，又香又败火。”

　　阿木爷爷的药圃旁，晒着切成片的山药和晒干的枸杞。山药片白生生的，枸杞红亮亮的，都摆在竹筛里，被阳光晒得渐渐收缩，药香却越来越浓。“这山药得晒七天，”老人翻着山药片，“每天翻三遍，晒得干透，冬天炖肉吃，补身子。”

　　墨渊对晒辣椒很感兴趣，蹲在张婶家的屋檐下，看着红辣椒在阳光下慢慢变皱、变亮。“这辣椒晒红了，是不是更辣了？”他拿起一个晒得半干的辣椒，想闻闻，被张婶拦住。

　　“别闻，”张婶笑着夺过辣椒，“辣气熏眼睛，去年李木匠闻了，眼泪流了一下午。”

　　日头升到头顶，晒秋的香气越来越浓。玉米的甜香、辣椒的辛香、桂花的甜香、药草的苦香，混在一起，像锅熬得正浓的八宝粥，闻着就让人觉得踏实。老板娘提着篮子，给各家送刚蒸的南瓜饼，饼上撒着芝麻，香得能勾走人的魂。

　　“尝尝鲜，”她把南瓜饼递给巧铜张，“用刚收的南瓜做的，没放糖，就甜得很。”

　　巧铜张咬了一口，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吐：“比城里点心铺的还好吃！”

　　午后的阳光更暖了，人们都搬了板凳坐在屋檐下，边看着自家晾晒的作物，边说着闲话。男人们聊着秋收的进度，谁家的玉米收得多，谁家的稻子长得好；女人们则说着过冬的打算，谁要做件新棉袄，谁要给孩子做双新棉鞋。

　　墨渊躺在晒谷场的草堆上，看着天上的云，嘴里嚼着块南瓜饼，含糊不清地说：“等这些都晒好了，冬天是不是就能天天吃好吃的了？”

　　“那是自然，”凌恒坐在他旁边，手里把玩着颗晒干的野菊种子，“冬天围着火炉，吃着窝窝头，就着腌辣椒，再喝口桂花茶，舒坦得很。”

　　小花飘在他们中间，花瓣上沾了点桂花的香气，铜铃铛轻轻响了一声，像是在期待冬天的美味。

　　夕阳把檐下的晒秋染成金红色，玉米更黄了，辣椒更红了，连空气都变成了暖融融的橘色。人们开始把晒了一天的作物收进屋里，玉米串被小心地挂在房梁上，辣椒被装进陶罐，桂花被收进布包，都藏着阳光的味道，等着冬天慢慢享用。

　　凌恒站在晒谷场边，看着最后一缕阳光落在稻穗上，心里忽然觉得，这檐下的晒秋，晒的不只是作物，是一年的辛劳，是丰收的喜悦，是对冬天的期盼。就像这阳光，把温暖藏进玉米、辣椒、桂花里，让青石镇的冬天，即使寒冷，也能透着股甜甜的、暖暖的滋味。

　　夜里的风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空气里的余香。凌恒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檐下还会挂满晒秋的作物，人们还会继续忙碌，而青石镇的日子，会像这些被晒透的作物，饱满、踏实，在岁月里慢慢沉淀出最醇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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