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石碾旁的谷香

　　秋阳把晒谷场晒得发烫，石碾子“咕噜咕噜”转着，金黄的谷粒从碾盘缝隙漏下来，在石槽里堆成小山，带着股焦香的谷味，飘得半个镇子都能闻见。

　　李木匠牵着老黄牛在碾场，牛蹄踏在晒得发硬的土地上，发出“咚咚”的响。他手里的鞭子搭在肩上，从不真抽，只是偶尔吆喝一声，老黄牛就懂事地加快脚步。“这牛跟了我十年，”李木匠笑着对帮忙的凌恒说，“比我家那口子还听话，碾谷得顺着它的性子来，急了就罢工。”

　　墨渊蹲在碾盘旁，看着谷粒被碾得脱了壳，露出雪白的米，忍不住伸手抓了一把，米粒在掌心里滚来滚去，凉丝丝的。“这石碾子比巧铜张的石磨沉多了，”他望着碾盘上深深的纹路，“得磨多少年才能成这样？”

　　“二十多年了，”李木匠指着碾盘边缘，“你看这圈棱，刚做时跟新媳妇的银镯子似的亮，现在都磨平了。我爹年轻时就用它碾谷，说是这石头能吸潮气，碾出的米存得久。”

　　场边的竹筐里，装满了脱壳的谷糠，白花花的，像堆碎雪。张婶正把谷糠装进布袋：“这糠能喂猪，掺点野菜还能做糠饼，以前闹饥荒时，全靠它救命。”她拿起一把谷糠，让风吹过指缝，“现在日子好了，也不能糟践东西。”

　　小花飘在石碾旁，看着谷粒从竹筛里漏下来，饱满的落在一边，空壳被风吹走，像场金色的雨。它忽然用花瓣卷起一颗谷粒，往石碾的缝隙里塞，被凌恒笑着捏了捏花瓣：“别捣乱，碾坏了牙。”

　　日头升到头顶时，碾好的米已经装了满满三袋。李木匠让老黄牛歇着，自己则蹲在树荫下，掏出旱烟袋点燃，烟丝的呛味混着谷香，竟也不违和。“今年收成好，”他抽了口烟，“这米够镇上人吃到来年春天，就算再有事，也饿不着肚子。”

　　墨渊帮着把米袋搬到板车上，累得满头大汗，却兴致勃勃：“晚上煮新米吃吧？我记得老板娘说，新米煮饭不用放糖都甜。”

　　“得先让米透透气，”李木匠磕了磕烟袋，“刚碾的米带着火气，放三天再煮，香得能多吃一碗。”

　　场边的孩子们在玩“抓谷粒”的游戏，谁能在竹筛里抓满一把不撒，就能得块糖。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小，抓了好几次都撒了，急得直跺脚。卖花姑娘看不过去，悄悄往她手里塞了块糖：“别玩了，这糖比谷粒甜。”

　　凌恒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这石碾子碾的不只是谷粒，是日子的踏实。从春种到秋收，从脱壳到入仓，一步都不能少，就像李木匠说的，得顺着性子来，急不得。

　　午后，女人们来领新米，每人手里拿着布袋，排着队，说说笑笑的。老板娘领了两袋，笑着说：“给阿木爷爷留一袋，他牙口不好，新米软，好消化。”

　　巧铜张也来了，他的布袋上还沾着铜屑：“给我来三斤就行，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他掂了掂米袋，“这米真沉，颗粒饱，比城里粮铺的强多了。”

　　李木匠边称米边说：“等过几天，把剩下的谷粒碾了，咱们酿点米酒，埋在老槐树下，明年开春挖出来，给孩子们做米酒汤圆。”

　　“好啊！”众人纷纷应和，“到时候我来帮忙淘米！”“我家有祖传的酒曲！”

　　石碾子还在慢悠悠转着，老黄牛的蹄声、谷粒的滚动声、人们的笑声混在一起，像首唱不完的丰收歌。小花飘在米袋上，闻着淡淡的米香，忽然觉得，这香气里藏着阳光的暖、土地的厚、还有人们脸上的笑，比任何香料都让人安心。

　　夕阳把晒谷场染成金红色，李木匠牵着老黄牛往回走，牛背上驮着空布袋，晃晃悠悠的。凌恒和墨渊帮着收拾工具，看着堆成小山的米袋，心里踏实得很。

　　“你说，这米能吃到来年春天，”墨渊忽然说，“到时候山匪要是再来，咱们就用新米砸他们，砸得他们满头包！”

　　凌恒被他逗笑：“还是留着煮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打跑他们。”

　　场边的谷糠还在，被晚风吹起，像群白色的蝴蝶。凌恒望着石碾子的影子，忽然明白，这石碾子就像青石镇的日子，看着慢，却实实在在，一圈一圈，碾出了谷香，碾出了温饱，碾出了人们心里的安稳。

　　就像这新米，看着平凡，却在蒸煮之间，冒出最动人的香气，喂饱了肚子，也暖热了日子。

　　夜里的风带着点凉，晒谷场安静下来，只有石碾子上还沾着几粒谷，在月光下闪着光，像在回味白天的热闹。小花趴在石碾旁，听着远处传来的打呼声，知道明天一早，这里又会响起老黄牛的蹄声和谷粒的轻响，日子就这么稳稳当当，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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