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档案库与狩猎名单

　　寄生方舟的控制核心内，范闲、陈萍萍与海棠朵朵三人，如同被钉在原地，站在巨大的舷窗之前。他们的视线，穿透那层由能量与物质混合构成的透明壁垒，投向窗外那片被强制重启的星海。新生的光芒，来自那些被重新点燃的恒星，它们的光线穿透了无法计数的黑暗岁月，抵达此处。但这光芒没有带来任何温度，更没有带来希望。它像是一场规模宏大到无法想象，却又寂静无声的告别仪式，冰冷地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终结。

　　李承渊坐在属于他的，位于核心区的王座之上。那王座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由紫黑色的，不断流转着能量光芒的物质构成。他没有分出丝毫注意力给身后的三人，他们的震撼，他们的恐惧，他们的世界观崩塌，于他而言，与方舟内部一次能量回路的正常波动没有区别。他全部的意志，正与他新收服的仆从——星辰低语者，进行着一场高速、高效的信息交换。

　　这不是平等的交流，更不是询问。这是一场单方面的，不容拒绝的索取。

　　星辰低语者那介于能量与实体之间的身躯，悬浮在王座之前。祂将自己所属的那个，名为“梦语者”的古老文明，所有关于这个宇宙黑暗面的知识、记录与猜测，整理成最纯粹的信息流，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李承渊的意志面前。

　　“君主，根据残存的记录，那场被后世文明模糊感知的古老战争，并没有真正的胜利者。只有两种幸存下来的，截然不同的概念，延续至今。”星辰低语者的精神波动中，带着一种源自种族记忆深处的，对远古力量的敬畏。

　　“一方，可以被称为‘秩序的构筑者’。它们追求一种绝对的，永恒静止的，数学意义上的完美秩序。它们会主动‘修正’一切在它们看来显得‘混乱’与‘无序’的文明。它们不毁灭，而是将目标转化成一种永恒不变的活体雕塑，成为它们伟大秩序的一部分。”

　　“另一方，则是‘混沌的先驱’。它们信奉无限的可能性与无尽的变化。它们将整个宇宙视作一块可以随意涂抹的画布，一块进行疯狂实验的田地。它们主动散播混乱、突变与战争，并观察由此诞生的，全新的，不可预测的结果。”

　　星辰低语者的信息流中，出现了关于“军团”的更深层解析。

　　“您所知的‘军团’，也就是我们记录中的‘尖啸的瘟疫’，便是‘混沌先驱’在远古战争中，一件失控了的战争兵器。它本身没有固定的意志，只有感染、同化、制造更多混乱的本能。”

　　“而您刚刚吞噬的‘伟大寂静’，则是一个弱小的文明，为了同时躲避‘秩序’与‘混沌’两方的追捕，而创造出来的一个失败的庇护所。它最终也失控了，变成了被动的，将一切拉入绝对死寂的法则黑洞。”

　　李承渊的意志，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处理器，接收着这一切信息。秩序，或者混乱，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它们都是一种存在的形态，都是可以被解析，被理解，最终被吞噬的食粮。他对于这些宏大的宇宙哲学，没有丝毫兴趣。

　　他需要一个清晰的，可以被定位的，可以下手的目标。

　　星辰低语者立刻理解了这位新主人的意图。祂那庞大的知识库，迅速筛选出了一个最符合当前要求的信息。

　　“君主，有一个地方，或许能引起您的兴趣。在一些古老的星图中，它被称为‘回响档案库’。”

　　“它并非一个主动的捕食者。而是一个极为古老的，我们称之为‘织网者’的文明，在预见到自身即将灭亡前，将所有族人的记忆、情感与知识，全部上传，所形成的一个庞大的，纯粹的精神集合体。它就像一个被动地，永远在做梦的巨大数据库。在许多星际文明的记录里，它被认为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可以获取古老知识的宝库。”

　　李承渊的意志中，出现了一丝轻微的波动。知识，记忆。这两个词，精准地触动了他。这正是世界树最渴求，也最擅长消化的养分。

　　“但是，它拥有自己的防御机制。”星辰低语者补充道，祂的语气变得严肃，“任何试图从外部强行窃取知识的入侵者，都会被档案库本身所反击。它不会用能量武器，也不会用物理攻击。它会用无尽的，属于亿万个体的记忆洪流，直接淹没入侵者的心智。让入侵者迷失在别人的生命片段里，最终，自我意识彻底消融，成为档案库新的，微不足道的养料。”

　　“设定航线。”

　　李承渊下达了命令。那声音不响，却带着一种定义现实的重量。

　　范闲在旁边，完整地听见了这场跨越物种的对话。当“记忆的数据库”、“上传所有族人的意识”这些词汇，进入他的耳朵时，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攥住。这与他母亲叶轻眉留下的信中，关于文明的延续，关于信息传承的某些超前理念，竟然有几分惊人的相似。

　　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去亲眼看一看的冲动。尽管他明白，这种冲动，伴随着的是深入骨髓的，对未知存在的恐惧。他感觉自己正被一股洪流推动着，去接近母亲留下的，真正的秘密。

　　陈萍萍则完全是另一种心境。他冷静地，将自己从一个棋手的身份中剥离出来，用一个纯粹观察者的角度，分析着眼前的一切。李承渊，已经不再是南庆的皇子，他是一个正在崛起的，以宇宙法则为食的君主。那个银发的，名为星辰低语者的异星生物，是他的第一个臣子。

　　而自己，范闲，海棠朵朵，甚至包括五竹，都不过是这位君主座驾上，因为暂时还有点用处，而被允许存在的……搭乘者。

　　这个清晰的认知，让这位习惯了拨弄风云，操纵棋局的老人，感觉到了一种彻底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无力。

　　寄生方舟，在星辰低语者提供的，一个无法被常规仪器解读的精神坐标指引下，调整了航向。它没有跃入常规的亚空间。而是朝着现实维度的一处“褶皱”，一个根本不存在于任何物理星图上的坐标，无声地，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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