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新神与新仆

　　寄生方舟的控制核心内，范闲，陈萍萍，海棠朵朵，三个人站在舷窗前。

　　他们看着窗外的景象，呼吸停止了。

　　那片能吞噬一切感知的绝对黑暗，正在褪色。

　　一个光点出现了。

　　很远，很暗淡。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光点越来越多，由远及近，像是有人在黑色的幕布上，用针扎出无数个孔洞，让后面的光透了进来。

　　那些是星辰。

　　是恒星的光芒。

　　这片被神庙文明标注为“伟大寂静”的死亡星域，这片连物理法则都被宣告死亡的宇宙墓地，正在复活。

　　那些熄灭了无法计数岁月的恒星，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强制点燃。

　　陈萍萍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停止了敲击。

　　海棠朵朵拄着剑的手，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范闲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景象，不是他们认知中的强大或者神力。

　　这是在修改现实。

　　是在重写一本名为宇宙的，最基础的规则书。

　　“他……把这里重启了。”

　　陈萍萍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听不见。

　　范闲没有回应，他只是看着那些重新亮起的星辰，一个问题在他脑中成型，一个他不敢问出口，也知道无人能回答的问题。

　　我们，到底跟随着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通往舰桥的通道，无声地打开。

　　李承渊走了进来。

　　五竹跟在他身后，一如既往，像个沉默的影子。

　　在他们之后，还跟着第三个身影。

　　那是一个通体散发着柔和银辉的生物，身形修长，银色的长发在没有风的舰桥内飘动。

　　祂的身体介于实体与能量之间，仿佛随时会消散，又仿佛亘古长存。

　　方舟内的三个人，看着这个新出现的，不属于人类范畴的生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那个银发的生物，飘到李承渊面前。

　　祂的动作流畅而古老，带着一种源自文明深处的礼仪感。

　　祂在李承渊面前，缓缓地，单膝跪下。

　　一道清晰的，不通过空气，直接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带着绝对的恭敬。

　　“囚笼已破，旧族已逝。”

　　“梦语者文明的最后一人，星辰低语者，我的存在，因您而得以延续。”

　　“见过，君主。”

　　李承渊得到了他的新仆从。

　　一个来自未知星海，一个古老文明的，最后幸存者。

　　范闲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被称为“星辰低语者”的强大生物，对着李承渊献上忠诚。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在燃烧，一股巨大的勇气，或者说是绝望，推动着他。

　　他迈开脚步，走向李承渊。

　　陈萍萍的目光，落在了范闲的背上。

　　范闲站定在李承渊面前，他的声音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有些沙哑。

　　“我娘，叶轻眉。”

　　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

　　“她当年，是不是就在躲避这样的东西？”

　　李承渊的目光，终于从星图上移开，落在了范闲的脸上。

　　这是他回到方舟后，第一次正眼看他。

　　那目光里没有轻蔑，也没有认可，只是一种平静的审视。

　　他开口，声音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躲避。”

　　李承-渊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出了后半句。

　　“我狩猎。”

　　四个字。

　　范闲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脑子里所有关于庆国，关于内库，关于皇位，关于复仇的计划，在这四个字面前，全部崩塌，碎裂成了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原来，他以为的终点，连别人的起点都算不上。

　　李承渊不再关注他。

　　他看向那个单膝跪地的，新的仆从。

　　“你之前说的‘寂静’，像它这样的存在，这片宇宙里，还有多少。”

　　他的问题，直接而明确。

　　“还有一个东西，被神庙称为‘军团’。一团混乱的，具备感染性的概念。”

　　星辰低语者抬起头，那双纯银色的眼眸里，信息在快速流动。

　　“君主，军团……”

　　“在更古老的记录中，它有一个名字，‘尖啸的瘟疫’。”

　　“它不是唯一的。”

　　星辰低语者继续用精神传递着信息。

　　“在无法追溯的远古，曾有过一场战争，一场概念层面的战争。很多强大的存在，在这场战争中诞生，或者陨落。”

　　“尖啸的瘟疫，是战争的失败产物。而您刚刚吞噬的‘寂静’，则是战争的遗骸。”

　　“遗骸？”

　　李承渊的意志中，透出一丝探寻。

　　“是的，君主。‘伟大寂静’，在它彻底失去控制，变成一个被动吞噬一切的法则之前，它既是囚禁我的牢笼，也是一个巨大的信标，用来警告所有靠近的文明。”

　　“同时，它也是一个……避难所。”

　　范闲从刚才的冲击中，勉强恢复了一些神智，他听到了“避难所”这个词。

　　李承渊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躲避什么。”

　　星辰低语者的银色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可以被称之为“恐惧”的情绪。

　　“躲避那些……连‘寂静’本身，都要退让的存在。”

　　“躲避那些，在概念战争中，真正的胜利者。”

　　控制核心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方舟低沉的运转声，和窗外那片被强行重启的，崭新的星海。

　　范闲和陈萍萍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一种情绪。

　　一种对自身渺小和无知的，深刻认知。

　　李承渊看着星图，看着那片刚刚恢复生机的星域，又看向更远处，那片依旧被黑暗笼罩的，未知的深空。

　　他的脸上，那万年不变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旅程，有了新的目标。”

　　他的声音在舰桥中回响。

　　寄生方舟的航行轨迹，发生了一个微小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偏转。

　　它没有选择在这片新生的星域停留。

　　而是对准了更深，更远，也更黑暗的所在。

　　新的狩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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