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归墟终将入

　　风暴角的边缘，天地法则紊乱如麻。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其间有紫黑色的雷霆无声翻滚，每一次闪烁都令空间微微扭曲。

　　墨黑色的海水不再是流动的液体，更像是粘稠的、咆哮的深渊之息，掀起百丈巨浪，狠狠砸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细碎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时而闪现，时而湮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牧云悬浮在一片相对稳定的浪涛之后，混沌真元在体内艰难运转，抵抗着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和撕扯力。

　　他刚刚强行突破且身受重伤，此刻面色苍白如纸，经脉隐隐作痛，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李清等人消失的那片狂暴海域。

　　神识在这里受到极大限制，如同陷入泥沼，延伸出去不过百丈便被混乱的能量风暴搅得粉碎。

　　肉眼望去，只有滔天的巨浪和肆虐的能量乱流，哪里还有李清四人的踪影？就连那恐怖的上古遗种触手，也早已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海，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只是幻觉。

　　但空气中残留的恐怖妖气以及那几缕未曾散尽的血腥味，却在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惨烈。

　　生机渺茫？十死无生？

　　牧云的心沉了下去。在这样的天威和那等恐怖存在的袭击下，即便是全盛时期的金丹修士，恐怕也难以幸免。李清他们最高不过筑基初期，还个个带伤……

　　然而，就在这几乎令人绝望的感知中，识海内的玉简，却微微震动了一下。不是因为危险，而是某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共鸣——来自那枚“水官佩”的独特波动！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但它确实还存在！

　　“他们还活着！”牧云眼中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彩。虽然无法确定具体位置和状态，但这缕微弱的感应，就是黑暗中的唯一一丝曙光！

　　没有丝毫犹豫，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不顾经脉的刺痛，将混沌真元催谷至当前所能达到的极限，《青莲步》施展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毅然决然地冲入了那片连金丹真人都要退避三舍的风暴核心！

　　刚一踏入，压力陡增数倍！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大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碾碎！狂暴的罡风如同无数锋利的风刃，切割着他的护体真元，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混乱的磁力干扰着他的方向感，巨大的浪涛劈头盖脸地砸落，每一滴海水都重若千钧，蕴含着腐蚀性的阴寒死气。

　　更危险的是那些神出鬼没的空间裂缝，它们毫无规律地出现、消失，边缘锋利无匹，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气息。牧云全靠玉简疯狂推演预警，以及突破后暴涨的灵识对危险的瞬间直觉，才险之又险地数次避开被空间裂缝腰斩的厄运。

　　他循着那丝微弱的水官佩波动，在毁灭的风暴中艰难穿行，如同在刀山火海上走钢丝。伤势在持续加重，真元在飞速消耗。但他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终于，在避过一道突然出现的巨大黑色裂缝后，他的神识捕捉到了前方一道极其隐蔽的、被狂涛掩盖的天然海沟！那水官佩的波动，正是从海沟深处传来！

　　牧云精神一振，毫不犹豫地潜入其中。

　　海沟内光线昏暗，压力更大，但诡异的是，外面的风暴和海浪声到了这里竟然减弱了许多，仿佛被某种力量隔绝了。海沟两侧是嶙峋的怪石，上面布满了各种深海苔藓和散发幽光的奇异菌类。

　　下潜约莫百丈，眼前豁然开朗。海沟底部竟有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空地中央，一个淡蓝色的、微弱的光罩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顽强地支撑着。光罩之上，那枚水官佩悬浮着，正是它散发的力量形成了这最后的庇护所。光罩内，李清、忠伯、李垚、李磊四人瘫倒在地，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到了极点，显然已是油尽灯枯。尤其是忠伯，胸口塌陷，面色金纸，生命之火仿佛随时会熄灭。

　　而光罩之外，情况更是危急！三头形如巨鲨、却浑身覆盖骨甲、眼窝燃烧着幽蓝魂火的“死魂鲨”正疯狂地撞击着光罩！它们似乎是受到此地浓郁死气和之前血腥味的吸引而来。那淡蓝色光罩在水官佩的支撑下虽然神异，但显然也到了极限，表面涟漪狂闪，裂纹密布，眼看就要破碎！

　　一旦光罩破碎，昏迷的李清四人立刻就会成为这些死魂鲨的盘中餐！

　　千钧一发！

　　牧云眼中寒光爆闪，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何水官佩能在此地形成庇护，杀意已沛然而出！

　　那三头死魂鲨也察觉到了新的不速之客，其中一头立刻调转方向，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撕咬而来！

　　“找死！”

　　牧云正愁一腔因重伤和压抑而沸腾的战意无处发泄，当下不闪不避，北斗剑铿然出鞘！虽重伤在身，但筑基中期的磅礴真元加上《混沌衍一诀》的强悍，依旧远超普通筑基修士！

　　他没有使用消耗巨大的衍剑一式，而是将新领悟的、源自星墟壁画的那股古朴浩大的拳意融入剑法之中，一剑刺出，看似简单直接，却蕴含着崩山裂石的磅礴巨力！

　　噗嗤！

　　剑光精准无比地刺入死魂鲨的眼窝，混沌真元轰然爆发，瞬间将其颅内幽蓝魂火震得粉碎！那庞大的骨鲨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失去所有生机，软软地沉向海底。

　　另外两头死魂鲨被同伴的瞬间死亡惊动，发出无声的嘶吼，同时舍弃了即将破碎的光罩，一左一右扑向牧云。它们搅动水流，形成强大的束缚之力，尖锐的骨刺闪烁着幽光。

　　牧云身形一晃，新悟出的、脱胎于洛书方位之妙和《青莲步》的身法展开，在海水中留下数道残影，巧妙地避开了夹击。同时左手掐诀，一道融合了《基础水遁术》和《潮汐诀》精髓的控水法诀打出，周围沉重的水流瞬间变得“温顺”，反而缠绕向那两头死魂鲨，让它们的动作猛地一滞！

　　“斩！”

　　北斗剑再次挥出，灰蒙蒙的混沌剑罡横扫而过，如同热刀切黄油，瞬间将两头被水流束缚的死魂鲨斩为四截！污血弥漫，但很快被海水冲散。

　　电光火石间，三头相当于筑基初期的死魂鲨便被彻底解决！

　　牧云微微喘息，压下伤势带来的眩晕感，迅速来到那淡蓝色光罩前。近距离观察，更能感受到水官佩散发出的力量非同寻常，那是一种古老、纯净、蕴含着某种“水之权柄”意味的气息，竟能在这归墟边缘的死寂之地，强行开辟出一小片稳定的“净土”。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光罩。光罩荡漾了一下，并未排斥他，反而传来一股微弱的亲和感，似乎与他修炼的《混沌衍一诀》以及玉简的气息隐隐呼应。

　　牧云心中一动，尝试将一丝混沌真元注入光罩。光罩顿时明亮了几分，表面的裂纹也开始缓缓修复。他立刻加大真元输入，同时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玉简的清凉气息融入其中。

　　嗡！

　　水官佩轻轻一震，蓝光大盛，光罩迅速变得稳固起来，将外界的恐怖压力彻底隔绝。光罩内的李清嘤咛一声，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率先苏醒过来。

　　她先是茫然，随即看到光罩外的牧云，美眸瞬间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劫后余生的恍惚：“牧…牧云道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声音沙哑虚弱，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此事稍后再说。”牧云沉声道，目光扫过依旧昏迷的忠伯三人，“他们伤势很重，必须立刻疗伤。此地不宜久留，那水官佩还能支撑多久？”

　　李清挣扎着坐起身，查看了一下忠伯和两位族兄的伤势，脸色更加苍白，尤其是看到忠伯的状况时，眼圈瞬间红了。她强忍悲痛道：“水官佩是我李家祖传之物，据说是进入水官洞府的信物之一，有辟水定波、守护心神之能。但在此地消耗极大，我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而且，我们该如何离开？外面…”

　　她看向光罩外那一片毁灭景象，眼中露出深深的恐惧和绝望。即便暂时安全，但困在这归墟边缘的海底，与等死何异？

　　牧云眉头紧锁，快速检查了一下自身的伤势和恢复情况。丹药正在起效，混沌真元也在缓慢恢复，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带着四个重伤员，从这片绝地杀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枚水官佩，以及玉佩下方，光罩笼罩的那片海底空地。忽然，他注意到那片空地的岩石纹理，似乎有些异常。

　　他蹲下身，拂开表面的沉积物，露出下面清晰的人工凿刻痕迹——那是一个残缺的、与水官佩上的图案有几分相似的古老符文！而且，这符文似乎向着海底更深处延伸…

　　“这是…”牧云心中一动，玉简自动开始推演分析这个符文的构成。

　　与此同时，李清也注意到了这个符文，她先是疑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那份导致李家遭此大难的“瀛洲仙府”残图！

　　她将残图铺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指向残图边缘一处模糊的、之前一直被忽略的标记：“你看！这个标记…和这个符文，还有水官佩背面的纹路…它们…”

　　残图上的标记、海底符文、水官佩纹路，三者虽然残缺不全，但在此刻，在这归墟边缘的绝境中，竟然隐隐呼应，指向了某种共同的联系！

　　牧云脑中灵光一闪，瞬间将一切串联起来：“我明白了！这残图指引的根本不是什么瀛洲仙府！或者说，不仅仅是！它真正指向的，是通往‘水官洞府’的另一条路径，或者说，是一个位于归墟边缘的…入口前哨站？”

　　这个猜测大胆至极，却又合情合理！唯有与水官洞府这等上古遗迹相关的东西，才值得仙盟和幽冥海如此大动干戈，甚至暂时“合作”！而水官佩作为信物，能在此地产生感应，形成庇护，也佐证了这一点！

　　李清闻言，美眸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神采，那是绝处逢生的希望！“对！对！很有可能！家族古籍中曾有模糊记载，水官大帝洞府并非固定一处，其入口随波隐现，常伴归墟之侧…所以这残图才会指向这片死亡海域！”

　　她激动地指着残图上海底符文标记的位置：“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入口或传送点，或许…或许我们还有救！甚至可能因祸得福！”

　　希望之火重新燃起，但现实依旧严峻。如何激活这个疑似传送点的古老符文？即便激活了，对面是生路还是更大的绝地？一切都是未知。

　　牧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眼神恢复冷静：“先救人，尽快恢复实力。然后，我们尝试激活它。”

　　他取出身上最好的疗伤丹药，分给李清，让她喂给忠伯三人，自己则盘膝坐下，全力运功疗伤，同时神识与玉简结合，全力推演分析那海底符文的奥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光罩外，是永恒般的风暴与死寂。光罩内，伤势在缓慢恢复，希望与未知交织。

　　终于，在李清焦急的期待中，牧云猛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落在了水官佩和那海底符文之上。

　　“我或许…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站起身，走到符文中心，示意李清将水官佩递给他。

　　手持水官佩，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古老水灵之力，牧云缓缓将混沌真元注入其中，同时引导着玉简的一丝衍化之力，小心翼翼地触碰下方的海底符文。

　　下一刻，异变陡生！

　　水官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下方的古老符文仿佛被瞬间激活，一道道蓝色的光线迅速亮起，向着四周蔓延，勾勒出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庞大的古老阵法图案！

　　整个海沟底部开始剧烈震动！蓝光冲霄而起，甚至暂时驱散了外界的黑暗与风暴！

　　一个模糊的、由水波构成的古老门扉虚影，缓缓在阵法中心浮现！

　　门扉之后，是一片深邃的、无法看透的幽蓝，散发出更加古老、更加浩瀚的气息！

　　生路，就在眼前！

　　但与此同时，这股巨大的能量波动，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惊动了这片死亡海域深处某些更加恐怖的存在…

　　遥远的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而充满贪婪的嘶吼，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巨兽被惊醒锁定了猎物！

　　更大的危险，即将来临！

　　牧云和李清脸色同时一变。

　　“走！”牧云当机立断，一把抱起依旧昏迷的忠伯，李清也奋力搀扶起两位族兄，两人毫不犹豫地冲向那扇水波门扉！

　　就在他们的身影没入门扉的刹那，一只巨大的、覆盖着漆黑鳞片的利爪，撕裂海水，狠狠地抓在了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将那片刚刚亮起的古老阵法拍得粉碎！

　　轰隆！

　　巨响声被隔绝在缓缓消散的门扉之后。

　　归墟的边缘，再次恢复了暴虐与死寂，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只有那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余波，预示着新的风暴，已在另一片未知之地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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