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死地微芒

　　冰冷的死寂，如同厚重的裹尸布，将整个地下空间紧紧包裹。只有煤油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以及林皓自己狂乱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在空旷的黑暗中扭曲、回荡。

　　解码器最后那一丝红光彻底熄灭了，合成音中断得如此突兀，留下的是一个足以将人灵魂冻结的讯息。

　　东海孤岛，“蓬莱”，“潘多拉”已激活，倒计时……

　　这几个词语在林皓的脑海中疯狂撞击，试图拼凑出完整的、却更加恐怖的图景。脚下的这个废弃反应堆已然令人心悸，而那个远在海外、被命名为“蓬莱”的设施，那个真正的“潘多拉”，又会是什么？它被“激活”意味着什么？倒计时又在指向何种终极的毁灭？

　　巨大的信息量和濒临绝境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碾碎。

　　“咳……咳咳……什……什么动静……”墙角传来阿坤微弱而痛苦的询问声。他刚才似乎短暂地昏迷了过去，被电台和解码器最后的声响惊醒，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

　　林皓猛地回过神，现在不是沉浸在震惊和恐惧中的时候！追兵可能随时会突破那扇铁门，阿坤伤势严重，他们自己还困在这绝地之中！

　　他快步回到阿坤身边，借着煤油灯的光芒，看到阿坤的脸色更差了，嘴唇干裂发紫，呼吸急促而灼热，显然感染和高烧正在加剧。

　　“坤哥！撑住！”林皓扶住他，将刚才听到的骇人信息强行压下，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快速说道，“我们找到了一些线索，很重要的线索！但得先离开这里！”

　　阿坤的独眼努力聚焦，涣散的目光中透着一丝野兽般的求生本能。“……鬼……鬼地方……有……有路出去？”

　　“不知道，但必须找！”林皓斩钉截铁。他环顾这个小小的控制室，目光扫过散落的文件、档案柜，最后落在那台耗尽了最后能量的电台和解码器上。蜡纸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变成了一张普通的、略带余温的蜡纸。真正的危机和方向，已经转移到了那个遥远的“蓬莱”。

　　但首先，他们得活过眼前。

　　他将阿坤小心地放平，让他稍微舒服一点。“你待着别动，我看看这里有没有能用上的东西，特别是药品！”

　　林皓重新提起煤油灯，开始快速而仔细地搜索这个控制室。他翻找倾倒的桌椅，拉开那些金属档案柜。

　　大部分文件都是晦涩的技术图纸和数据记录，德文日文混杂，与文件夹里的资料类似，似乎是这个废弃反应堆的备份档案。时间紧迫，他无暇细看。

　　在一个锁着但被轻易撬开的抽屉里，他有了发现！不是药品，而是几块用油纸包裹着、尚未变质的高能量压缩饼干，以及两个军用水壶，晃了晃，其中一个竟然是满的！清水！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更让他心中一动的，是抽屉角落里放着的一个小巧的、金属制的急救盒！打开之后，里面除了常规的纱布绷带，竟然还有几支密封在玻璃安?瓶里的注射剂！标签上是德文：“Penicillin”（青霉素）！以及日文：“抗生物质”。

　　青霉素！在这个时代，这几乎是起死回生的神药！虽然不确定是否过期，但在这种绝境下，任何希望都必须抓住！

　　林皓心中狂喜，立刻将急救盒、压缩饼干和水壶拿到阿坤身边。

　　“坤哥！找到药了！盘尼西林！”他声音带着激动，小心地敲开一支安瓿，用盒子里配备的注射器吸取药液。他的动作并不熟练，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阿坤似乎听懂了“盘尼西林”这个词，独眼里闪过一丝微光，配合地露出胳膊。

　　林皓一咬牙，将药液注射进阿坤的肌肉。希望能起作用，希望能来得及！

　　接着，他帮阿坤喝了些水，又强行喂他吃了几口压缩饼干，补充一点能量。

　　做完这一切，林皓自己也灌了几大口水，吃了几口饼干。冰冷的液体和食物下肚，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和寒意。

　　但危机并未解除。他必须找到出路！

　　他提着煤油灯，再次走到控制室门口，向外面的巨大空间望去。来时的坡道是绝路，上面肯定已经被堵死。这个庞大的地下设施，一定还有其他出口！通风管道？紧急逃生通道？建设时运输物资的通道？

　　他的目光在那些巨大的、沉默的钢铁设备间逡巡，努力回忆着刚才在通道里看到的那些指示牌。

　　“紧急避难”……“A区”……

　　也许，“紧急避难”所指的方向，会连接着逃生的路径？

　　他回到控制室，在散落的文件中快速翻找，希望能找到一张这个地下设施的结构图。终于，在一张被踩满脚印的、发黄的图纸上，他看到了整个设施的简化平面图！

　　图纸中心标识着“反应核心”，他们所在的控制室属于“B区控制室”。而图纸的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标注着“紧急出口”，一条虚线从“A区生活保障区”延伸出去，指向图外，旁边还有一个类似电梯或竖井的符号！

　　有出口！而且可能就在“A区”方向！

　　希望再次燃起！

　　林皓记下大概方位，回到阿坤身边。青霉素似乎起效没那么快，阿坤依旧虚弱不堪，但眼神稍微清明了一些。

　　“坤哥，我找到可能出去的路线了！在另一边，但我们得穿过这个大厅！”林皓快速说道。

　　阿坤挣扎着想要站起，却浑身无力。“……扶……扶我起来……老子……还能走……”

　　林皓知道这有多困难，但他们没有选择。他奋力将阿坤架起，将剩下的压缩饼干和水壶塞进背包，一手提着煤油灯，一手搀扶着阿坤，再次迈入了那片庞大而阴森的“反应核心”大厅。

　　这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林皓不再关注那些沉默的钢铁巨兽，而是凭借记忆中的图纸方位，朝着与入口坡道相反的方向，艰难前行。

　　煤油灯的光芒在无尽的黑暗中摇曳，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巨大的阴影在四周晃动，仿佛潜伏的怪兽。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阿坤几乎是在用意志力拖动双腿。

　　穿过一片布满废弃管道的区域，前方出现了岔路。一条继续向前，通往更深邃的黑暗，另一条转向左侧，墙壁上挂着一个残缺的牌子，依稀可见“A区”和一个人形箭头。

　　“这边！”林皓精神一振，搀着阿坤转向左侧通道。

　　这条通道比主通道狭窄一些，两侧开始出现一些房间的门，大多是宿舍、食堂之类的标识，同样破败不堪。空气似乎也稍微好了一点点。

　　继续向前走了不知多久，通道似乎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扇厚重的、带有密封圈的金属门，门上同样有“紧急出口”的标志，旁边还有一个手动旋转的阀门式门锁！

　　就是这里！

　　林皓心中狂喜，将阿坤小心地靠在墙边，自己上前用力旋转那个冰冷的阀门。

　　“嘎吱—嘎吱—吱—”

　　阀门因为年久失修，锈蚀严重，转动起来异常费力，刺耳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林皓用尽全身力气，额头青筋暴起，终于听到“咔哒”一声轻响，门锁松动了！

　　他用力一拉！

　　金属门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一股更加冰冷、带着泥土和湿气的风，从门缝中吹了进来！

　　有风！就意味着通往外界！

　　林皓心中大定，回头想去搀扶阿坤。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的、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从那反应核心大厅的入口处隐隐传来！紧接着，是更加清晰的、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追兵！他们到底还是突破了那扇铁门，进入了地下设施！

　　声音虽然还远，但在这封闭的空间里，传播得异常清晰！他们正在快速深入！

　　“妈的……阴魂不散……”阿坤也听到了，独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挣扎着想要去抓枪。

　　“快走！没时间了！”林皓脸色剧变，再也顾不上其他，用尽全力将阿坤拖起来，几乎是半背半拖地冲进了那扇紧急出口门！

　　门后，并非直接的外部世界，而是一个向上延伸的、狭窄的金属爬梯竖井！井壁冰冷潮湿，上方极高处，隐约能看到一个极小的、透着微弱天光的出口盖子！

　　希望就在上方！

　　但爬梯对于重伤的阿坤来说，几乎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下面的追兵声音越来越近！

　　绝境再次逼至眼前！

　　林皓看了一眼虚弱不堪的阿坤，又看了一眼那高耸的爬梯，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迅速将背包里的电台和文件夹拿出来，塞进阿坤怀里。

　　“坤哥！你留在这里！躲到门后阴影里！我上去打开出口，再拉你上去！”这是唯一可能的方法！他必须先上去！

　　阿坤想说什么，但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他只能死死抱住那些用命换来的东西，独眼盯着林皓，用力点了点头。

　　林皓不再犹豫，将煤油灯塞给阿坤，自己深吸一口气，抓住冰冷湿滑的爬梯，用尽最后的力量，开始向上攀爬！

　　下方，追兵的脚步声和吆喝声，已经清晰可闻，正朝着紧急出口的方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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