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莲女2

　　莲女将月神引到了村里，祈求月神能救救她卧病在床的父亲和弟弟，也救救这个满目疮痍的村落。

　　月神并没有食言。

　　不过抬手一挥，神力便如月光，温柔地笼罩住了整个村落。

　　于是，早已枯死的庄稼起死回生，患病在床的村民沉疴尽去，旱灾瘟疫皆除，甚至多了一条河从村中穿流而过。

　　众人皆惊叹神迹，跟着莲女一同匍匐在地，叩谢神恩。

　　莲女抬起脸，看向月神的眼神满是崇敬。

　　“神都像您这么厉害吗？”

　　月神却是摇了摇头，

　　“若说神力，有跟我一般厉害的日神，还有比我更厉害的，明神和夜神。”

　　“那他们也会跟您一样，眷顾众生吗？”

　　月神似是被问住了，思忖片刻才答道，

　　“眷顾众生？那或许得看他们的心情。”

　　月神并未承认，但莲女不觉，只是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向往，

　　“那我也能像你们一样这么厉害吗？这样以后村子里再有什么灾难，我就可以像您一样帮助他们啦！”

　　月神看见稚童眼中赤诚，轻柔问道，

　　“你想像我们一样厉害？”

　　莲女点头，看向身后跪着的家人和村民们，脆声道，

　　“嗯，我想保护他们！”

　　月神笑了，眉目温柔，她伸出手指点上莲女眉心，

　　“这是你的第二个愿望，算是我送你的。”

　　一丝带着月华的神力从指尖进入到莲女体内，让她整个人都泛起了莹光。

　　“能否在这沧海桑田中护住他们，就看你自己了。”

　　说罢，便化为一道月光，消失不见了。

　　彼时的莲女摸了摸眉心，尚不知她话里的深意，只沉溺于能够变得跟神明一样厉害的激动和欣喜里。

　　“虽然我早已记不清她的面容，但后来回想起来，我才意识到她看向我的眼神里，有漠然，有温柔，却从未有过神的悲悯。”

　　莲女抬头看向神像，目光凄切，似是穿过神像再次看到了昔日过往。

　　岁月变迁，一切都在往她所期盼的方向发展。

　　村民们渐渐富裕起来，盖起了屋舍楼阁，几百人的小村落发展成了近万人的月朔镇。

　　她也变成了众人敬仰的巫女大人，带着大家修缮神观，供奉神明。

　　直到一场洪灾改变了一切。

　　大雨数月不停，伊江水涨，连带着月神当初从伊江引入镇中的那条支流也洪水泛滥。

　　洪水淹没了月朔镇，再次为月朔带来了疫病和死亡。

　　虔诚的居民祈求神明庇佑，消灾除厄，但这次却并未得到神的垂青。

　　于是人们质疑，怨愤，咒骂，因为是月神将这条支流引到了镇中，这才带来了洪灾。

　　他们已然忘了，这条支流曾帮助他们度过旱灾，润泽土地，滋养庄稼，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生机。

　　莲女在人们对神明的怨声载道中手足无措。

　　时隔百年，她依旧不太会用体内的神力，而月神赐给她的神力也并不足以一挥手就能消退洪水。

　　她看着那些再次因洪灾和疫病而生命垂危的人们，并没有太多犹豫，割腕放血，将其喂给了垂死的灾民。

　　是的，她虽不会用体内的神力，但那神力却改变了她的体质。百病不侵，容颜不朽，岁至百年，外表却仍旧如刚成年的少女。

　　她的血，自然能治病消灾，救众人于水火。

　　洪水过去，灾民们得到拯救，但属于莲女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之前的莲女因容貌不变，自中年后便深居简出，怕引人非议。加之百姓供奉神明，自是将巫女当做神之使者般敬重。

　　如今巫女长生不老，血能医人的消息传开，自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先是有普通病重的百姓向巫女大人求血治疗，后有豪绅富商向巫女大人求血疗养。

　　在莲女多次拒绝后者后，终于被那些觊觎者给囚禁在了月观。

　　他们绑住莲女的四肢，起先只是强迫她放血。

　　后来，他们开始渎神。

　　贪婪的人们企图让她怀上子嗣，以延续这身神脉。

　　所有能接触到莲女的男人都参与其中，可数十年过去，莲女依旧未能怀孕。

　　所谓的延续神血，便成为了渎神者变态的狂欢。

　　直到有一天，他们割下了她的一片血肉，发现服用血肉的效果竟比饮血还要好。

　　于是莲女成为了那些豪绅的药罐子和摇钱树。他们不仅自己用，子孙用，还将她的血肉当做神药，高价贩卖给镇上百姓。

　　而那些曾受过巫女大人恩惠的居民们，为了延年益寿，竟都默契不提这药来源，只装作不知，纷纷抢购这些神药。

　　因着体内神力支撑，莲女竟然一直没死。

　　百年，整整一百年。

　　她被人囚于月观，日日受尽屈辱，遭剔肉刮骨之痛。她无数次在心中祈求月神的庇佑和拯救，换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终于有一日，她身上的神力不知为何消散了，她在剔肉声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但那些人仍旧不肯罢休。

　　他们害怕神罚，于是刮干净了她身上的血肉，用镇上居民的千人血将她的骸骨封印在月观之下。

　　他们砸光了镇上由莲女主持修建的所有神观，烧毁了殿中所有神像。

　　就在月观也即将被付之一炬时，莲女出现了。

　　曾经是神明信徒的巫女，化作怨念深重的鬼王，微笑着向面前满脸恐惧的刽子手们发出了诅咒，

　　“吾以神魂为咒，凡食我血肉者，皆不得好死，不得往生。”

　　而后，月朔镇的居民纷纷暴毙而亡，化为恶鬼徘徊于人间。还活着的人们则陆续逃离，只留下满镇的怨魂游荡。

　　“故事讲完了，可还算精彩？”

　　莲女声音薄凉，轻飘飘地结束了故事中她唏嘘的一生。

　　望幽沉默许久。

　　虽然对莲女的遭遇早有猜测，但听到她本人亲口道来，心里仍旧是说不出的滞涩和难受。

　　“你说，若神明无视众生苦难，将苍生置之不顾，弃凡人信仰如敝履，他们又凭什么高高在上，被人们奉之为神？”

　　莲女看向望幽手中的望舒玉，像是在问她，又像是透过她在问那位或许早已不记得她的月神。

　　“你觉得神佑苍生？”望幽也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玉石，轻声问道。

　　“难道不是么！他们是神！拥有无边法力的神只！”莲女声音陡然尖利，神情也激动起来。

　　闻言望幽抬起了头，直直盯着莲女，脸上并没有莲女想象中的同情或者怜悯，反倒神情冷漠，连声音都低了下去。

　　“可神又为什么要庇佑苍生呢？”

　　重夜猛地转头看向她，眼里明暗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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