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古刹

　　张砚的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三个小时，导航彻底失灵时，那座藏在雾霭中的古庙终于露出了轮廓。青黑色的瓦檐残破不堪，檐角悬挂的铜铃锈迹斑斑，风一吹，发出的不是清脆声响，而是像枯骨摩擦般的“咯吱”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作为一名民俗学研究生，张砚此行是为了寻找传说中“锁龙寺”的真相。地方志记载，这座始建于晚唐的古庙曾因镇压恶龙而闻名，却在百年前一夜之间沦为禁地，寺中僧人尽数失踪，只留下“入寺者，血偿之”的诡异传说。导师临终前将半块刻着龙纹的玉佩交给她，说这是解开锁龙寺之谜的钥匙，也是她失踪十年的父亲留下的唯一线索。

　　此刻已近黄昏，山间雾气越来越浓，带着一股潮湿的腐臭味。张砚拉紧冲锋衣的拉链，握着玉佩的手心沁出冷汗。玉佩触手冰凉，上面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随着她的步伐微微发烫。庙门是两扇厚重的朱漆木门，上面布满了深可见骨的划痕，像是被某种野兽抓挠过，门楣上“锁龙寺”三个大字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木头，凑近了看，那暗红色竟像是干涸已久的血迹。

　　“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被她推开，扬起的灰尘中夹杂着几只飞蛾的尸体。庙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夕阳透过残破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大殿正中供奉的并非佛像，而是一尊狰狞的石龙雕像，龙首低垂，双目圆睁，嘴里衔着一根生锈的铁锁链，锁链一端深埋在地面的青砖下，另一端消失在大殿后方的偏殿门口。

　　张砚拿出手电筒，光束扫过四周，墙壁上布满了模糊的壁画。起初她以为是普通的宗教图案，凑近了才发现，壁画上画的全是血腥的祭祀场景：身着黑衣的僧人手持尖刀，将活人开膛破肚，鲜血淋在石龙雕像上，那些人的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带着诡异的笑容。壁画的最后一幅，是一条浑身浴血的巨龙从地面钻出，将整个寺庙吞噬，画面下方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龙醒之日，血祭之时”。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头顶，张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注意到壁画下方的青砖有一块明显松动，蹲下身拨开灰尘，发现砖下藏着一个铁盒。铁盒上同样刻着龙纹，与她手中的玉佩严丝合缝。当玉佩嵌入铁盒的瞬间，“咔哒”一声，铁盒打开了，里面装着一本泛黄的僧袍和一本手写的《锁龙寺纪事》。

　　僧袍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边缘还残留着几块干枯的碎肉，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张砚强忍着恶心翻开纪事，字迹潦草扭曲，显然是书写者在极度恐惧中写下的：

　　“贞元二十年，秋，龙气异动，锁链松动，主持言需以童男童女血祭，方可持续镇压……”

　　“血祭之日，天降异象，石龙睁眼，饮血后锁链红光乍现，然孩童魂魄不散，夜夜啼哭，寺中僧人渐生异状……”

　　“元和元年，冬，大师兄入偏殿查探，三日后被发现时，五脏六腑已被掏空，皮肉挂于锁链之上，双目圆睁，似见厉鬼……”

　　“今日，我见石龙鳞片脱落，露出底下猩红血肉，它在呼吸！它在生长！主持说，这是龙即将苏醒的征兆，需要更多的血，更多的活人……”

　　“父亲，救我！他们要将我作为祭品……”

　　最后几行字墨迹模糊，像是被泪水或血水浸染过。张砚的心脏狂跳不止，最后那句“父亲，救我”的笔迹，与她家中珍藏的父亲早年书信一模一样。十年前，父亲也是为了研究锁龙寺的传说，从此杳无音信。

　　就在这时，大殿后方的偏殿传来一阵“哗啦啦”的锁链拖动声，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在靠近。张砚握紧手电筒，壮着胆子朝偏殿走去。偏殿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漆黑一片，腐臭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浓烈得让人几乎窒息。

　　推开门的瞬间，手电筒的光束照亮了一幅毕生难忘的景象：偏殿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地穴，地穴周围的墙壁上挂满了风干的尸体，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的皮肤紧紧贴在骨骼上，双目圆睁，嘴巴大张，像是在发出无声的控诉。地穴底部，一条粗壮的锁链延伸向下，锁链上沾满了新鲜的血迹，几只老鼠正在啃食着地上的碎肉。

　　“吼——”一声低沉的咆哮从地穴深处传来，震得整个偏殿都在颤抖。张砚的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束胡乱晃动，她看到地穴底部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黑影，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幽绿的光泽，一双灯笼大的眼睛赤红如血，正死死地盯着她。

　　那不是龙，而是一个浑身覆盖着鳞片的怪物。它的上半身是人形，面容扭曲，正是《锁龙寺纪事》中提到的主持——只是他的五官已经错位，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锋利的獠牙，双手变成了利爪，沾满了粘稠的鲜血。下半身则是蛇形，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尾巴末端缠绕着断裂的锁链。

　　“又来一个祭品……”怪物的声音嘶哑刺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百年了，终于有人带着钥匙来了……”

　　张砚转身就跑，却被地上的锁链绊倒在地。她回头望去，怪物正顺着地穴壁快速攀爬，鳞片摩擦着岩石，发出“嗤啦嗤啦”的声响。它的利爪在墙壁上留下深深的划痕，滴下的涎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你父亲的肉很美味……”怪物舔了舔嘴唇，獠牙上的血迹闪闪发光，“他试图破坏血咒，却成了我最好的养料。现在，轮到你了，带着龙纹玉佩的孩子，你的血，能让我彻底挣脱封印……”

　　张砚想起父亲失踪前寄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信中说“锁龙寺的真相并非镇压恶龙，而是饲养怪物”。原来，所谓的“恶龙”，是主持为了追求长生不老，用禁术将自己与毒蛇、蜥蜴融合而成的怪物，而血祭，只是为了给怪物提供养料，维持它的生命力。

　　怪物已经爬到了门口，利爪挥来，张砚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玉佩。玉佩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怪物像是被强酸腐蚀般发出一声惨叫，利爪被红光灼烧得冒起黑烟。张砚趁机爬起来，朝着大殿跑去，她记得壁画上写着“龙纹玉佩，乃封印之眼”，或许这玉佩，就是杀死怪物的关键。

　　大殿中的石龙雕像在红光的照耀下，双目突然射出两道金光，嘴里的锁链开始剧烈晃动。怪物紧随其后追进大殿，看到石龙雕像后，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却又被某种力量吸引着，无法后退。

　　“不！我不能再被封印！”怪物咆哮着，挥舞利爪朝张砚扑来。张砚看准时机，将玉佩狠狠砸向石龙雕像的眼睛。玉佩嵌入雕像的瞬间，整个寺庙剧烈摇晃起来，石龙雕像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嘴里的锁链突然暴涨，像一条灵活的蛇，缠住了怪物的身体。

　　怪物拼命挣扎，利爪撕扯着锁链，鳞片纷飞，鲜血四溅。它的蛇尾横扫而过，将大殿中的供桌撞得粉碎，木屑混合着鲜血溅了张砚一身。张砚躲在石龙雕像后面，看着锁链一点点收紧，怪物的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鳞片脱落的地方，露出底下腐烂的肌肉组织，无数驱虫从伤口处涌出，令人作呕。

　　“我要拉你一起陪葬！”怪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脱了部分锁链，朝张砚扑来。张砚来不及躲闪，被怪物的利爪划伤了肩膀，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服。剧痛让她几乎晕厥，但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伸手按住石龙雕像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封印！”

　　石龙雕像的双目金光暴涨，锁链突然收紧，将怪物的身体勒成了两段。上半身掉在地上，还在不停蠕动，利爪抓挠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下半身的蛇尾疯狂抽打，扫过之处，青砖尽数碎裂。张砚看着怪物的头颅在地上滚动，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她，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就在这时，地穴深处传来更多的咆哮声，像是有无数只怪物正在苏醒。张砚知道，这里不能久留。她捡起地上的《锁龙寺纪事》，忍着肩膀的剧痛，朝着庙门跑去。身后的寺庙正在崩塌，石龙雕像发出一声悲鸣，轰然碎裂，无数碎石和尸体从上方坠落。

　　跑出庙门的瞬间，张砚回头望去，整座锁龙寺在浓烟和尘土中坍塌，地穴中涌出的怪物被埋在废墟之下，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山间的雾气渐渐散去，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她沾满鲜血的身上。

　　肩膀的伤口还在流血，疼痛钻心刺骨。张砚摸了摸胸前的玉佩，它已经恢复了冰凉，上面的龙纹变得模糊不清。她打开《锁龙寺纪事》的最后一页，上面是父亲用鲜血写下的字迹：“血咒未除，怪物尚存，若有后人看到此书，务必将寺庙彻底焚毁，永绝后患。”

　　张砚从背包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了随身携带的酒精棉。她最后看了一眼坍塌的寺庙，然后将燃烧的酒精棉扔了过去。酒精棉落在废墟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焰吞噬着废墟，也吞噬着那些未被掩埋的怪物尸体，发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味。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渐渐熄灭。张砚坐在公路边，看着被烧成灰烬的锁龙寺，肩膀的伤口已经结痂。她知道，这场噩梦并没有结束，那些被埋在地下的怪物，或许还在等待下一个祭品。但她会记住父亲的嘱托，将锁龙寺的真相公之于众，让这座血腥的古刹，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梦见那双赤红的眼睛，梦见锁链拖动的声响，梦见父亲被怪物吞噬时的惨叫。那些血腥的画面，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永远无法抹去。而那半块龙纹玉佩，依然挂在她的胸前，时不时会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她，有些黑暗，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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