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摩托

　　城郊旧货市场的角落，那辆黑色雅马哈XV950像尊沉默的铁像，落满灰尘却难掩硬朗线条。摊主是个独眼老头，见我盯着摩托车不放，叼着烟走过来：“小伙子，眼光不错。这车发动机刚保养过，提速贼快，就是……有点邪门。”

　　我刚毕业租房，通勤需要代步工具，预算有限，二手摩托车是最优解。“邪门？怎么个邪门法？”我笑着问。老头挠挠头：“前两任车主，一个骑它摔断了腿，一个半夜骑车差点冲下河，都说总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你要是不怕，八千块拿走。”

　　我向来不信鬼神，只当是摊主的营销噱头，砍价到七千五，当场骑走了车。摩托车座椅磨得有些发亮，引擎启动时发出低沉的轰鸣，像困在铁壳里的野兽。通体漆黑的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黑鸦”。

　　骑回家的头两天，一切正常。直到第三天深夜，我加班后骑车路过环城路，怪事发生了。

　　那段路正在维修，路灯全被拆了，只有车灯在黑暗中劈开一道窄缝。突然，后视镜里闪过一抹白色身影，轻飘飘的，像张纸。我猛地回头，身后只有空荡荡的马路和两侧摇曳的树影，夜风卷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肯定是太累了，眼花了。”我喃喃自语，握紧车把继续前行。可刚骑出几十米，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有人对着我的脖子吹气，带着一股潮湿的铁锈味。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车速不自觉地加快。

　　这时，后视镜里的白色身影又出现了，这次离得极近，我能看清那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长发披散，脸色苍白得像纸。她没有骑任何车，就那样飘在半空，双手似乎正搭在摩托车的后座扶手上，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吓得心脏差点跳出胸腔，猛地拧动油门，黑鸦嘶吼着冲了出去。我不敢再看后视镜，只顾着往前冲，直到冲进小区大门，看到保安室的灯光，才敢停车。回头望去，后座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可后颈的寒意还在，那股铁锈味也久久不散。

　　接下来的日子，恐怖的事情愈演愈烈。

　　每天早上，我都会发现摩托车的座椅上沾着几滴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用抹布一擦，却又变得黏腻，散发出淡淡的腥气，怎么也擦不干净。更奇怪的是，油箱里的油消耗得异常快，明明前一天刚加满，第二天早上就只剩下半箱，油表却显示满格，显然是油被偷偷放掉了。

　　有一次，我骑着黑鸦去郊区送货，路过一片废弃的十字路口时，摩托车突然熄火了。无论我怎么拧钥匙、踩油门，引擎都毫无反应。就在我焦躁地拍打车把时，车把上的后视镜突然自己转了过来，镜面上清晰地映出一张女人的脸。

　　她的眼睛很大，瞳孔漆黑，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正不断渗出血迹，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白色的连衣裙上。她就那样贴在后视镜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啊！”我吓得手一抖，钥匙掉在了地上。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往上爬，我浑身僵硬，连弯腰捡钥匙的勇气都没有。

　　几秒钟后，后视镜又自动转了回去，仿佛刚才的画面从未出现过。我颤抖着捡起钥匙，插入锁孔，摩托车竟然奇迹般地发动了。我不敢停留，拧着油门狂奔，直到驶出几公里，才敢大口喘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我开始怀疑，这摩托车上真的缠着冤魂。我找到当初卖车的独眼老头，想退车，可老头却翻脸不认账：“当初我就提醒过你，是你自己非要买，现在出问题了，别来找我！”说完，他就把我推出了摊位，关上了卷帘门。

　　无奈之下，我想起老家的邻居王婆婆，她年轻时跟着道士学过些驱邪的法子。我特意请假回了趟老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王婆婆听完，眉头紧锁，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黄符和一把桃木梳子：“这鬼魂怨气很重，怕是死得冤。你带我去看看那辆车。”

　　回到市区，王婆婆围着黑鸦转了三圈，又用桃木梳子轻轻敲了敲车身，脸色越来越凝重：“这车上的阴气，是死于车祸的冤魂留下的。你听，她在哭。”

　　我凑近车身，果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呜咽声，像是女人的哭泣，断断续续的，藏在引擎的余温里，听得人心里发慌。“她为什么缠着这辆车？”我问。王婆婆叹了口气：“大概率是被这辆车撞死的，死后怨气不散，就附在了车上，跟着车辗转流离。”

　　当天午夜，王婆婆让我骑着黑鸦，去当初遇到怪事的废弃十字路口。她坐在我身后，手里握着黄符，嘴里念念有词。摩托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引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到达十字路口时，月亮躲进了云层，四周一片漆黑。王婆婆让我把车停在路中间，然后点燃了黄符。“尘归尘，土归土，冤魂莫再留……”她的声音苍老而坚定，黄符燃烧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脸。

　　突然，摩托车开始剧烈晃动，引擎发出刺耳的怪响，像是在痛苦挣扎。一阵冷风凭空而起，吹得黄符的火苗忽明忽暗。我看到车前方的空地上，慢慢浮现出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身影，她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眼神里满是怨恨和不甘。

　　“我好冤……我不想死……”女人的声音凄厉无比，在夜空中回荡。她缓缓走向摩托车，伸出苍白的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王婆婆举起桃木梳子，对着女人的身影大喝一声：“你的冤屈，我已知晓。执念不消，永世难安！若有未了之事，不妨道来，或许能帮你了却心愿。”

　　女人的身影顿了顿，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是他……是开车的人害死了我，还跑了……”

　　原来，女人名叫林晓，三个月前的一个深夜，她下班路过这个十字路口，被一辆摩托车撞倒。肇事者见四周无人，驾车逃逸，她带着无尽的怨恨死去，灵魂却被束缚在了这辆肇事的摩托车上。之后，摩托车被肇事者低价卖给了旧货市场，辗转到了我手里。

　　“你还记得肇事者的样子吗？或者摩托车当时的其他特征？”我忍不住问。林晓的身影模糊了几分，声音带着哭腔：“他戴着黑色头盔，看不清脸……但他的摩托车，车把上挂着一个银色的骷髅吊坠。”

　　王婆婆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符，点燃后绕着摩托车走了一圈：“冤有头，债有主。我会帮你把线索交给警方，你的执念也该放下了。”

　　黄符燃烧的青烟袅袅升起，林晓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感激，然后化作一道白光，消散在夜空中。摩托车的晃动停止了，引擎恢复了平稳的轰鸣，空气里的铁锈味也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王婆婆整理的线索去了派出所。警方根据“黑色头盔”“银色骷髅吊坠”以及摩托车的型号，很快调取了事发当晚的监控录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半个月后，警方传来消息，肇事者已经被捕，对肇事逃逸的罪行供认不讳。

　　案件告破的那天，我骑着黑鸦再次路过那个十字路口。阳光明媚，马路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阴森感。摩托车的座椅干净整洁，油箱里的油也不再莫名消耗，黑鸦仿佛终于摆脱了沉重的枷锁，恢复了本该有的模样。

　　我没有再卖掉黑鸦，而是继续骑着它通勤。只是每当路过那个十字路口，我总会放慢车速，心里默默为林晓祈祷。这辆曾经被冤魂纠缠的摩托车，如今成了正义的见证者，它的每一次轰鸣，都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救赎与解脱的故事。

　　有时深夜骑车，我似乎还能感觉到一丝淡淡的暖意，像是有人在轻轻守护着我。我知道，那是林晓的灵魂，在感谢我帮她讨回了公道，也在祝福着每一个善良的人，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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