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标记

　　那场温柔的“顺毛”之后，林焰身上某种无形的枷锁似乎彻底脱落了。他开始真正将这片顶层公寓视为自己的领地，而谢云深，则是这片领地里唯一的核心。

　　他变得粘人。

　　谢云深在书房处理公务时，他会抱着一个软垫，蜷在书房那张巨大的沙发角落里，也不打扰，就那么安静地待着，偶尔抬起眼，确认那道清隽的身影还在视线之内，便会心满意足地继续发呆或打盹。

　　谢云深在客厅看书，他便一定要挨着他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他的小腿，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安稳的依靠。

　　谢云深对此似乎乐见其成，甚至可以说是纵容。他从不嫌林焰碍事，反而会在林焰靠着他打瞌睡时，轻轻将毯子盖在他身上；会在林焰坐在地毯上时，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他的发顶，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

　　周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依旧沉默恭谨，只是准备下午茶点心时，会不动声色地将林焰偏爱的那几样摆得离他更近一些。

　　平静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

　　那天下午，谢云深的私人医生程谨例行上门来做身体检查。程谨约莫三十多岁，戴着金丝边眼镜，专业而严谨。他与谢云深似乎是旧识，言谈间带着几分熟稔。

　　检查在书房隔壁的医疗室进行。林焰原本像个小尾巴似的想跟进去，却被谢云深温和地阻止了：“在外面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林焰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停在了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那扇门在他面前关上。他在门口的走廊上踱来踱去，像只被隔绝在外、焦躁不安的小兽。

　　大约半个小时后，门开了。程谨先走出来，一边在电子病历上记录着什么，一边对送他出来的谢云深低声嘱咐：“……指标还算稳定，但药不能停，注意休息，避免劳累和情绪波动。”

　　谢云深微微颔首，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唇色也有些浅淡，但笑容依旧温和：“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

　　程瑾抬起头，目光越过谢云深，落在了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林焰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显然是知道林焰存在的，但或许是没料到这少年与谢云深的关系如此……亲密。

　　出于职业习惯，也可能是对谢云深身体状况的关切，程瑾对着林焰，语气平和地多交代了一句：“谢先生需要静养，平时麻烦你多费心照看些，别让他太耗费心神。”

　　这本是一句很寻常的嘱咐。

　　然而，林焰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几乎是瞬间竖起了全身无形的尖刺，一步跨前，以一种近乎护卫的姿态，挡在了谢云深与程瑾之间。原本对着谢云深时才有的娇软糯态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赤裸裸的、带着敌意的警惕。他漂亮的眉毛拧起，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死死地盯着程瑾，从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声音：

　　“他很好！不用你操心！”

　　那模样，活脱脱一只被侵犯了领地、对着外来者龇出乳牙的幼狼。

　　程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凶狠怼得一怔，推了推眼镜，有些无措地看向谢云深。

　　谢云深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一种更深邃、更满足的笑意从他眼底漾开，如同墨滴入净水，层层扩散。他没有责怪林焰的失礼，反而伸出手，轻轻搭在了林焰紧绷的肩膀上，指尖安抚性地按了按。

　　“程医生是好意。”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纵容，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愉悦，“别紧张。”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道，林焰周身炸起的毛这才慢慢顺了下去，但他依旧紧抿着唇，瞪着程瑾，直到对方在谢云深歉然的目光中略显尴尬地告辞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医疗室外的走廊恢复了安静。

　　林焰猛地转过身，仰头看着谢云深，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凶光，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担忧和后怕的委屈。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谢云深风衣的衣角，声音闷闷的：

　　“他……他说你身体不好。”

　　谢云深低头，看着少年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心中的某个角落，被一种奇异的、饱胀的情绪填满。他反手握住林焰微凉的手，将它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是老毛病了，不碍事。”他拉着林焰往客厅走，语气轻松，试图驱散那点阴霾，“倒是你，刚才那么凶？”

　　林焰亦步亦趋地跟着，闻言，耳根悄悄红了，却还是嘴硬地嘟囔：“……谁让他那么说你。” 他顿了顿，声音更小了些，带着点不自知的依赖和宣告：“你……你是我……是最好、最厉害的。”

　　你是我一个人的。这句话他没敢完全说出口，但那未尽的余音和眼中满满的独占欲，早已昭然若揭。

　　谢云深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林焰。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轻拂过少年还带着些许愠色、微微鼓起的脸颊，动作珍视而缠绵。

　　“嗯，”他应着，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林焰看不懂的暗潮，“我是你的。”

　　所以，你也是我的。这是无声的烙印，打在彼此的灵魂上。

　　林焰因为他这句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光。所有的不安和暴躁都被抚平，他主动往前凑了凑，几乎要嵌进谢云深的怀里，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撒娇般地蹭了蹭。

　　“那你以后要更小心一点。”他闷声要求。

　　“好。”谢云深从善如流，手臂环住他单薄的背脊，将这只对自己亮出软肚皮、也对旁人龇出利齿的小狼崽，更紧地拥住。

　　他享受着这种被全然依赖、被强烈占有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精心饲养的珍宝，终于学会了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守护这份独一无二的所有权。

　　很好。谢云深微微眯起眼，感受着怀中温热的体温，唇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弧度。

　　他的小狼崽，学会护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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