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夭夭的心疼

　　悬崖边，云海在脚下翻涌，卷起千堆雪，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瑰丽而温暖的橘红色，给这孤高绝险之地平添了几分柔和。

　　夭夭没有回头，灵觉却早已感知到他的到来。她依旧望着那无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云海，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重复了刚才的问题：“说吧，没我看着，你都做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在悬崖最边缘坐下，姿态自然而放松，一双纤细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玉腿自然地垂落在万丈高空之外，轻轻地晃荡着，仿佛丝毫不在意脚下的深渊。。

　　墨鳞笑了笑，对她的语气不以为意，依言在她身边坐下，距离保持在一个既亲近又不显冒犯的位置。

　　像是变戏法般，墨鳞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个看起来就颇为古雅名贵的青玉酒葫芦，葫芦表面包浆温润，显然时常被主人拿在手中摩挲把玩。

　　他轻轻晃了晃，里面传来醇厚酒液晃动的悦耳声响，然后才递到她手边，语气带着点献宝似的意味：“知道你醒了肯定想这个，特意寻来的‘云海酿’，据说是采集这九天云海之精，辅以百种灵果，窖藏了近千年才成的，数量极少，应该合你口味。”

　　夭夭眸光微动，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泛起点点涟漪。她伸出素手，接过葫芦，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一触即分。

　　拔开用灵木雕刻的塞子，一股清冽中带着绵长云霞气息的独特酒香立刻弥漫开来，比她沉睡之前喝过的任何美酒都要醇香诱人。

　　她轻嗅了一下，清冷绝伦的脸上那一丝极淡的满意神色似乎真切了些，瞥了墨鳞一眼，语气依旧平淡，但之前那份凉意却悄然消散了几分：“看来这几年，你倒是没忘了我的喜好。”

　　墨鳞看着她优雅地小口抿酒时，那微微眯起的、如同慵懒高贵猫咪般的眼眸，心头一软，嘿嘿笑道：“哪能忘啊，你可是我的……”

　　他话没说完，夭夭一个清淡的眼神扫过来，他立刻识趣地闭嘴，只是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带着点傻气。

　　然后，他稍稍收敛了些许玩笑之色，望着天边那轮即将彻底沉入云海的巨大夕阳，开始用一种尽量轻松、仿佛在讲述他人故事般的语气“汇报”：

　　“其实……真没遇到什么波折。”他开口第一句，就定下了基调，“你睡着后，我炼化了苍玄圣印，过程很顺利，大概就用了一个月左右吧，就水到渠成地突破到二莲圣者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早饭吃了什么。

　　夭夭握着酒葫芦的纤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一个月，从初步炼化苍玄圣印到二莲圣者？这其中的能量积累、境界感悟，岂是“顺利”二字可以概括？即便他天赋异禀，又是重修，这速度也堪称逆天。

　　墨鳞继续说着，语气依旧轻松：“后来黑爷爷告诉我，要救醒你需要祖龙灯和祖龙血肉，我就去了混元天。到了那边，听说天渊域是黑爷爷以前的地盘，被万祖域那几个老家伙打压得挺惨，就顺道过去看了看。”

　　他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结果那几个老家伙不太讲道理，我就只好跟他们‘讲’了讲道理。嗯……过程挺简单的，他们最后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就很‘心甘情愿’地把祖龙灯借给我了。”

　　夭夭默默饮酒，清澈的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混元天九域，势力盘根错节，万祖大尊更是成名已久的二莲圣者，岂是轻易“讲道理”就能说服的？这“讲道理”的背后，是怎样的雷霆手段和绝对实力的碾压？

　　“拿到灯后，黑爷爷说还差最关键的那味‘药引’——祖龙血肉，这东西不太好找。”墨鳞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无聊？“我就在混元天各处转了转，熟悉一下风土人情，顺便研究研究炼器之道打发时间，也留意着血肉的线索。大概过了三年吧，正好碰上他们九域举办什么大会，会后得到了比较确切的消息，血肉就在古源天。”

　　三年……夭夭的心微微揪紧。三年的时间，对于修行者而言或许不长，但对于一个心怀迫切希望、四处寻找渺茫线索的人而言，每一天都是煎熬。他说的“转转”、“研究打发时间”，不过是掩饰内心焦灼的托词罢了。

　　“然后，”墨鳞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丝变化，带着点“总算办完事了”的轻松，“第二天早上，我去古源天里面转了一圈，地方挺大的，不过没费什么劲，就把血肉找到了，拿回来了。再然后，就是现在，把你唤醒了。”

　　他摊了摊手，侧过头看向夭夭，夕阳的金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笑容干净而耀眼，带着点求表扬的意味：“你看，是不是还挺顺利的？真没遇到什么麻烦，你别担心。”

　　顺利？

　　一个月突破二莲圣者，是顺利？

　　压服混元天八域圣者“借”来祖龙灯，是顺利？

　　三年寻觅，最终闯入禁地古源天取回祖龙血肉，是顺利？

　　夭夭握着酒葫芦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她缓缓转过头，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遮挡地迎上他的目光。霞光下，她清澈的眼眸中，那层清冷的冰霜似乎在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心痛，有动容，有深深的爱怜，还有一丝……对他这种将所有艰难险阻都一笑而过的、近乎笨拙的温柔的心疼。

　　她看到的，不是他口中轻飘飘的“顺利”，而是这短短数年间，他为了唤醒她，所走过的每一步都凝聚着难以想象的努力与付出。他将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孤身奋战、所有的压力与风险，都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这副云淡风轻的表象之下，只为了不让她有丝毫的愧疚与担忧。

　　这个……傻子。

　　她忽然伸出手，不是之前那种试探性的轻触，而是主动地、坚定地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她的手微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墨鳞微微一怔，有些讶异地看向她。

　　夭夭也在凝视着他，霞光将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更衬得那双眸子清亮无比。

　　他清晰地看到，她那总是平静无波的眼底，此刻泛起了清晰的红色，眼眶微微湿润，虽然没有任何泪珠滑落，但那强忍着的、因为心疼而泛起的水光，却比任何泪水都更让墨鳞心头巨震。

　　“墨鳞。”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再清冷，而是带着一种微哑的、难以言喻的温柔和疼惜，“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不要再把所有的担子，都一个人扛。”

　　“不要再……这么‘辛苦’了。”

　　她说的“辛苦”，不是指身体上的劳累，而是指他那种将天大的事都默默承担、只将最轻松的一面展现给她的、令人心疼的“辛苦”。

　　墨鳞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看着她眼中那清晰无比的心疼，听着她这近乎哽咽的低语，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所有准备好的、插科打诨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而温柔的回应：“嗯。”

　　他没有辩解，没有说自己不辛苦，只是反手握紧了她微凉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着她。

　　然后，在夭夭微微惊讶的目光中，他伸出另一只手臂，不再犹豫，坚定而温柔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肩头，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夭夭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那是长久清冷性子带来的本能反应。但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与坚实，嗅到他身上那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气息，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最终，轻轻地、顺从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甚至下意识地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清冷的幽香，低声道：“好，听你的。以后……风雨同舟，我们一起面对。”

　　夭夭没有回答，只是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却带着全然的信任与依赖。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迟来的温暖与安宁。

　　远处，夕阳终于彻底沉入云海，最后一抹霞光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紧密地联结在一起，仿佛再也无法分开。

　　这一刻，什么神性，什么序列，似乎都变得遥远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终于再次重逢，而这一次，他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她也看清了他那份深藏于“顺利”之下的、厚重如山海的情意。

　　……

　　约莫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暗，星子开始在天幕上闪烁。

　　花海边的众女们终于看到那两道身影动了。墨鳞牵着夭夭的手，从悬崖边漫步而回。夭夭脸上的清冷似乎并未减少多少，但之前那层无形的、拒人千里的冰霜，却明显消融了许多。她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但任由墨鳞牵着手，眉眼间那份自然而然的依赖感，却是做不得假的。

　　而墨鳞，更是眼角眉梢都洋溢着藏不住的春风得意，嘴角的笑容温暖而真实。

　　看到两人手牵手回来，苍渊抚须微笑，眼中最后一丝忧虑也彻底散去。曹颖则悄悄对身旁的雅妃和小医仙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道：“看吧，冰山开始融化了哦。”

　　夭夭的目光再次扫过众女，这一次，她微微颔首，幅度比之前稍大了一些，清冷的声音也缓和了些许：“有劳诸位妹妹挂心了。”

　　这句话算是正式打过了招呼，虽然依旧言简意赅，但那份初醒时的疏离与隔阂，显然已在悬崖边那场对话、在夕阳和星空的见证下，悄然冰释。

　　家的温暖，或许真的能融化神性的冰层。而点燃那簇名为“人性”的火焰，不仅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个足够强大、足够“无赖”，更重要的，是拥有一颗炽热真诚、愿以山海为轻、以一人为重的心。幸运的是，她等到了。

　　而属于他们的，充满了未知、挑战，也必然充满了温暖与欢笑的新篇章，显然才刚刚揭开序幕。天渊圣宫往后的日子，想必会愈发“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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