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成长的烦恼不分家

　　学校那场“校风整顿”的大风暴，像寨子夏天最猛的那场雷阵雨，哗啦啦折腾了几天，总算过去了。表面上，校园是“清净”了。花花绿绿的“鸡窝头”没了，改得紧绷绷的“铅笔裤”收起来了，走路也不“忧伤”了。课间操队伍整齐划一，上课纪律也好了不少。肖艳和王红那对“活宝”也暂时消停，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腻歪。连小燕燕和冉小星之间那点微妙的氛围，好像也被这阵风吹淡了些，至少表面上恢复了“正常”的同学关系。

　　我摸着脑后扎得紧紧的马尾辫，看着教室里一片“清汤寡水”的标准发型和整齐校服，心里松了口气。这样挺好，省心。虽然有点……单调，但至少不闹腾。我以为，这日子总算能消停几天了，可以喘口气，专心对付越来越难的功课，还有心里那点因为身高体重带来的小烦恼。

　　可我还是太天真了！这成长的烦恼，就像寨子后山的野草，学校这块地刚锄干净，家里那块地又冒出来了！而且，这次冒出来的“草”，更让我措手不及，哭笑不得——我弟弟，小九，好像……“早恋”了！

　　小九才多大啊？虚岁十二，实打实的小学六年级！个子长的比我高，瘦得像根豆芽菜，脸上稚气未脱，说话声音还带着点娃娃音。在我眼里，他还是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漫山遍野跑、掏鸟窝、下河摸鱼、鼻涕流到嘴边用袖子一抹的毛头小子！他懂啥叫“喜欢”？啥叫“谈恋爱”？

　　可最近，这小子是有点不对劲。

　　首先，他开始注意形象了。以前，他那头发，长得能扎小辫了都不肯剪，非得我妈拿着扫帚疙瘩满院子追才肯去理发店。衣服更是，早上穿出去是干净的，晚上回来准保像是泥地里打过滚，膝盖、手肘没有一块好布。脸上也总是灰一道、汗一道。

　　可现在呢？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上个周末，他竟然主动跟我妈要钱，说要去理发！我妈都惊了，还以为他发烧了。理完发回来，是个清爽的小平头，他还对着院里那口破水缸照了又照，用手沾着水，把前面几根不听话的毛捋了又捋。衣服也知道爱惜了，放学回来，居然没怎么脏！脸上也干净了不少，好像……还偷偷用了我的香皂洗脸？因为我发现我的香皂消耗得特别快！

　　其次，行为诡异。以前放学回家，放下书包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要么找寨子里的小伙伴疯跑，要么蹲在院子里玩弹珠、拍画片，不到天黑不进门。现在可好，回家就钻进屋里，说是写作业，可有一次我进去给他送水，看见他正对着一本皱巴巴的作业本发呆，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在本子上无意识地画圈圈，眼神直勾勾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傻笑？

　　晚上看电视，以前他霸着遥控器，不是看动画片就是看打仗的。现在倒好，居然跟着五姑和小娴看起了那种腻腻歪歪的偶像剧！虽然看得哈欠连天，但愣是能坚持看完！有次放到男女主角牵手的情节，他居然脸红了，赶紧低下头假装系鞋带！

　　最可疑的是，他开始有了“小秘密”。以前他的破书包，随便扔，里面除了课本、作业本，就是弹珠、纸牌、小石头。现在可宝贝了，放在枕头底下，睡觉都压着。有次他不在，我帮他整理床铺，好奇掀开枕头看了一眼，好家伙！书包侧面的小口袋里，居然露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我抽出来一看，是个崭新的、粉红色的塑料发卡，上面还有个小草莓图案！一看就是小女孩戴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这绝对不是小娴的！小娴的发卡我都认识。也不是我妈或者五姑的。哪来的？难道是……？

　　正当我拿着发卡发愣，小九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看见我手里的发卡，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像煮熟的虾米！他一把抢过发卡，紧紧攥在手心，又急又羞地冲我喊：“姐！你干嘛翻我东西！”

　　我看着他通红的脸和紧张的样子，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我故意板起脸：“小九，这发卡哪来的？偷拿谁的钱买的？”

　　“我……我没偷钱！”小九梗着脖子，眼神躲闪，“是……是我捡矿泉水瓶卖的钱买的！”

　　“买这玩意儿干啥？你又没头发戴！”我继续诈他。

　　“我……我乐意！你管不着！”小九把发卡塞进裤兜最深处，像藏什么宝贝似的，然后抓起书包就往外跑，“我出去玩了！”

　　看着他慌慌张张跑远的背影，我哭笑不得。好小子！才六年级，就知道给小姑娘买发卡了？！这都跟谁学的？肯定是学校里那些歪风邪气吹的！

　　晚上吃完饭，我找了个机会，把小九拉到院子角落，准备“审问”他。

　　“小九，你跟姐说实话，那发卡……是不是要送给谁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点。

　　小九低着头，用脚踢着地上的土疙瘩，不吭声，耳朵尖又红了。

　　“是不是……你们班哪个女同学？”我试探着问。

　　小九猛地抬起头，脸更红了，眼神慌乱：“姐！你……你别瞎说！”

　　“我瞎说？”我哼了一声，“那你买女孩的发卡干嘛？还藏那么严实？是不是……喜欢上谁了？”

　　“没有！才没有！”小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否认，但那心虚的样子，根本瞒不住人。

　　我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气的是这小子不学好，这么小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笑的是他那副稚气未脱又硬要装大人的窘迫样。

　　“小九，你才多大？小学还没毕业呢！懂啥叫喜欢不喜欢的？”我试图跟他讲道理，“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你看咱爸妈在外面打工多辛苦，供咱们上学……”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小九不耐烦地打断我，梗着脖子，“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又没耽误学习！”

　　“你没耽误学习？那上次数学测验咋才考七十分？以前你可都是九十分以上的！”我戳他痛处。

　　小九一下子蔫了，嘟囔着：“那次……那次是没考好……”

　　“我看你就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我趁热打铁，“小九，听姐的话，别学人家搞那些没用的！好好读书才是正事！等将来考出去，有的是好姑娘……”

　　“姐！你都说啥呢！”小九又羞又恼，一跺脚，“我不跟你说了！” 说完，转身就跑回屋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叹了口气。这道理，他未必不懂，可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对啥都好奇、啥都想试试的时候，你越拦着，他可能越来劲。就像学校那股风，你越压，它越从缝里钻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暗中观察小九。他果然还是“贼心不死”。有天放学，我故意晚走一会儿，躲在学校附近的大树后面。果然，看见小九磨磨蹭蹭地最后一个出来，手里攥着那个粉红发卡。不一会儿，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花衬衫的小女生也出来了，好像是他们班的文艺委员，叫小芳？小九看见她，脸又红了，扭扭捏捏地走过去，飞快地把发卡塞到小姑娘手里，然后像兔子一样撒腿就跑！那小女生拿着发卡，愣了一下，然后也红着脸，把发卡揣进兜里，低着头快步走了。

　　好家伙！还真让我猜着了！我躲在树后，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傻小子！

　　回家路上，我没戳穿他。小九倒是有点心虚，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偶尔偷偷瞄我一眼。晚上吃饭，也格外安静。

　　睡觉前，我走到他床边，他赶紧用被子蒙住头装睡。我坐在床边，轻声说：“小九，姐不是要管你。是怕你走弯路。有些事，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现在，先把书读好，比啥都强。爸妈还指望咱们有出息呢。”

　　被子里没动静，但我知道他听着呢。

　　我叹了口气，给他掖了掖被角。看着被子下那瘦小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我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疯跑的弟弟，好像真的在一点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小秘密。不再是什么都跟姐姐说的“跟屁虫”了。

　　这成长的烦恼，真是无孔不入。学校里刚摁下去，家里又冒头。连小九这么个小屁孩都不能幸免。难道真的只有我唐平萍是个“例外”？对男女之间那点事，好像一直没啥特别的感觉？是因为家里负担重没心思想？还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没人追？或者……是我开窍晚？

　　看着窗外朦胧的月光，我心里有点乱。也许，我并不是什么“例外”，只是我的烦恼，和他们的不一样罢了。他们有他们的“风花雪月”，我有我的“柴米油盐”和“身高体重”。各有各的愁。

　　这日子，就像寨子口那条河，看着平静，底下暗流涌动。大人操心收成生计，我们半大孩子，也得应付学习、人际关系，还有心里这点刚刚冒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谁也别想轻轻松松长大。

　　算了，不想了。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小九那边，只能慢慢引导，说多了反而逆反。至于我自己……顺其自然吧。先把眼前这道该死的几何证明题搞明白再说！唉，这初二的日子，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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