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他的远程点拨

　　A市的夜幕，是由无数流光溢彩的灯火与冰冷坚硬的玻璃幕墙交织而成的。顾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内，却仿佛隔绝了窗外的一切喧嚣，只剩下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

　　顾言琛结束与海外分公司的视频会议时，墙上的欧式挂钟指针已悄然滑过晚上九点。他靠进宽大的真皮座椅，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有些发胀的眉心，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终于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泄露出来。

　　手机屏幕适时地亮起，是林小溪发来的信息，简洁明了：「睿科的李茂才刚联系我，提出想合作云溪村项目。」

　　几乎是在看到“睿科”二字的瞬间，顾言琛眉宇间那点疲惫立刻被锐利所取代。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没有立刻回复信息，而是直接拨通了她的视频电话。

　　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起，屏幕那端瞬间出现了林小溪的脸。背景是项目驻地那间简陋办公室斑驳的墙面和一盏散发着昏黄光线的旧台灯，与她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眸形成了鲜明对比。她似乎刚结束一场讨论，额角还有细碎的汗珠，几缕发丝调皮地黏在颊边。

　　“刚忙完？”顾言琛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比平时略显低沉，带着一种工作后特有的沙哑磁性，却奇异地抚平了林小溪心头因睿科带来的那一丝烦躁。

　　“嗯，”她点点头，下意识地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倦意，“刚和团队开完会，梳理了一下接下来的落地细节。”

　　顾言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淡淡的青黑，以及比上次视频时似乎又清减了些的脸颊。他没有立刻追问睿科的事，而是蹙了蹙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黑眼圈这么重，昨晚又熬到几点？山里湿气重，晚上温度低，让你带去的羊毛毯用了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家长式的追问让林小溪微微一愣，随即心底泛起细密的暖意。他总是在这种细节上格外敏锐。

　　“用了，秦顾问提醒着呢。”她老实回答，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点被管束的乖巧，“昨晚……是稍微晚了一点，主要是政策细则刚出来，想尽快吃透。”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顾言琛的语气带着点严肃，“项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把自己累垮了，得不偿失。让厨房每天给你炖点温补的汤水，我记得交代过周铭安排。”

　　“顾总，您这远程遥控，连我的饮食都要一手包办啊？”林小溪忍不住弯起嘴角，心里那点因为睿科而绷紧的弦彻底放松下来，甚至有了开玩笑的心情。他这种跨越千山万水的细致关怀，总是让她无法招架，又甘之如饴。

　　屏幕那头的顾言琛被她这话逗得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挑眉：“不然呢？指望你这个工作起来就忘乎所以的人自己记得？”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仿佛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林小溪听着，耳根微微发热，心里却像被羽毛轻轻拂过，痒痒的，甜甜的。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甚至沉迷于他这种霸道又温柔的掌控。

　　“好啦，知道啦，顾大总裁。”她拖长了语调，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保证，以后尽量早睡，按时吃饭，喝你安排的汤，行了吧？”

　　“尽量？”顾言琛捕捉到她话语里的不坚定，语气微沉。

　　“一定！一定！”林小溪立刻从善如流地改口，脸上绽开一个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她知道，在他面前，任何模棱两可的承诺都通不过。

　　看着她难得的、带着点俏皮意味的笑容，顾言琛心头那点因她不爱惜身体而升起的不悦，瞬间烟消云散。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终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知道她有多重视这个项目，过多的苛责反而会让她有压力。

　　“说说睿科吧。”他终于将话题引回正事，身体重新靠回椅背，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恢复了那个运筹帷幄的集团掌舵人姿态。

　　提到正事，林小溪也收敛了笑意，将下午与李茂才通话的内容，以及自己对此事的疑虑，清晰而条理分明地阐述了一遍。她没有添加过多主观情绪，只是客观陈述，但顾言琛能从她微蹙的眉头和略显凝重的语气中，感受到她的警惕和不安。

　　听完她的叙述，顾言琛沉默了片刻。办公室内只剩下他指尖轻敲桌面的笃笃声，规律而沉稳，仿佛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林小溪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她知道，他正在脑中飞速地整合信息，做出判断。

　　几秒钟后，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屏幕里的她，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同淬了寒冰，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冽，“溪溪，睿科看中的，从来不是你云溪村那几亩山地，或者未来可能产出的那些农产品。”

　　他微微停顿，让这句话的份量充分沉淀，然后才一字一句，清晰地剖析道：

　　“他们真正盯上的，是政策背后附带的、巨额的低息信贷额度，以及这个标杆项目能带来的、与地方政府深度绑定的政治资源和人脉。这是他们惯用的资本游戏——借着合作的名义介入，利用政策和项目背景套取大量低成本资金，然后通过各种复杂的资本运作和关联交易，将核心资源和利益转移出去。最后的结果，要么是项目被掏空，成为一个空壳，要么就是他们反客为主，利用资金和渠道优势，夺取项目的主导权。”

　　他的分析精准而残酷，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剥开了睿科那看似优厚的“橄榄枝”外面包裹的华丽糖衣，露出了内里冰冷而贪婪的算计。这与林小溪之前的直觉不谋而合，但经由顾言琛以如此清晰、笃定的口吻说出，更具冲击力和说服力，让她心底最后的一丝犹豫也彻底消散。

　　“至于他们承诺的所谓‘帮你打开市场’，”顾言琛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不过是控制销售渠道、压低收购价格，最终攫取最大利润的漂亮说辞而已。一旦让他们掌握了渠道，你和那些村民，就只能被动地接受他们的定价，所谓的共同发展，不过是镜花水月。”

　　林小溪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她并非不了解商场的险恶，但顾言琛如此直白地揭露其中的陷阱，还是让她对睿科的手段感到心惊。她无比庆幸自己第一时间联系了他，没有因为那些看似优厚的条件而动摇。

　　“我猜也是。”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那我们现在……？”

　　“拒绝。”顾言琛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带着久居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决断，“在这个项目上，我们不需要，也绝不能有任何居心叵测的合作者。尤其是睿科这种。”

　　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屏幕，目光似乎能穿透遥远的距离，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底，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溪溪，记住，现在主动权牢牢掌握在你手里。政策的窗口期非常宝贵，时机稍纵即逝。你要做的，不是浪费时间与睿科之流虚与委蛇，周旋试探。而是要集中你和你团队所有的精力、所有的资源，争分夺秒，抢抓时机，把生米煮成熟饭！”

　　“把生米煮成熟饭……”林小溪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如同被拨开了迷雾。是啊，只要项目能够快速、扎实地推进下去，各项设施落地建成，产业模式形成规模，与村民的利益联结机制稳固下来，产生了实实在在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那么，这些外部觊觎者自然就失去了插手和破坏的基础。行动，是最好的防御。

　　“我明白了。”她重重地点头，心中豁然开朗，之前的凝重和不安被一种清晰的目标感和坚定的决心所取代。有他在后方坐镇，为她指明方向，她感觉前方的路再难，也充满了底气。

　　看着她重新变得坚定明亮的眼神，顾言琛冷峻的眉眼终于柔和了些许。他知道，以她的聪慧，一点即透。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周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似乎有紧急事务需要汇报。

　　顾言琛看了一眼门口，对着屏幕低声道：“我这边有点事要处理。”

　　“好，你快去忙吧。”林小溪连忙说道。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脸上，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比刚才低沉柔和了许多，“记住我的话，也记住……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最后那句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和牵挂，透过电波，清晰地传递过来。

　　林小溪的心像是被温水浸泡着，柔软得一塌糊涂。她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也是，别总熬夜。”

　　顾言琛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唇角，这才切断了视频。

　　屏幕暗下去，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林小溪却依旧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耳边仿佛还回响着他冷静的分析和那句温柔的“别让我担心”。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那扇老旧的木窗。山间清冽的、带着草木泥土气息的夜风立刻涌了进来，吹散了她心头最后一丝滞涩。远处群山黝黑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而近处，村民家中零星亮起的灯火，与天幕上刚刚探出头的星辰交相辉映。

　　前有政策东风，后有他远程坐镇，如同最坚实的后盾和最明亮的灯塔，她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睿科的“橄榄枝”，不过是前进路上的一个小小插曲，一块试图绊脚的石头。而她，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脚下的路该通往何方。

　　深吸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林小溪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回办公桌旁。她需要立刻召开一个简短的团队会议，调整接下来的工作重心，将“抢时间、抓落实”作为核心目标。

　　她知道，真正的战斗，属于她和她的团队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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