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短暂的温馨

　　窗外的天色已由靛青转为鱼肚白，熹微的晨光顽强地穿透厚重的窗帘，在客厅的地板上晕开一片柔和的光斑。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彼此清浅交错的呼吸声，以及远处城市苏醒前隐约的嗡鸣。

　　林小溪是在一种久违的、被全然包裹的温暖和安全感中彻底清醒过来的。

　　她没有立刻睁眼，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后背紧贴着的胸膛宽阔而坚实，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平稳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像沉稳的鼓点，敲在她的心弦上。一条结实的手臂占有性地环在她的腰间，掌心熨帖着她的小腹，带来不容忽视的热度。她的脸颊埋在他的颈窝，鼻尖充盈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一夜未换洗衣物的淡淡味道，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归属感。

　　她小心翼翼地，极轻微地动了一下，想要稍稍拉开一点距离，看看他。

　　几乎是立刻，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鼻音在她头顶响起：“别动。”

　　顾言琛醒了。或者说，他本就睡得不安稳，怀里人细微的动作足以将他从浅眠中惊醒。

　　林小溪身体一僵，果然不敢再动。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强硬，顿了顿，低下头，下颌轻轻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声音放柔了些，带着初醒的慵懒和显而易见的疲惫：“感觉好点了吗？还难不难受？”

　　他一边问，一边已经自然地抬手，用手背去探她额头的温度。那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微凉的皮肤触碰到她的额头，停留了几秒。

　　“好像不烧了。”他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线条也随之松弛下来，但圈着她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嗯。”林小溪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还带着病后的些许沙哑和虚弱，“好多了。”

　　她终于忍不住，微微抬起头，看向他。

　　晨光中，顾言琛的脸近在咫尺。他显然一夜未曾好好休息，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下巴也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地耷拉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让他整个人褪去了商场上那种逼人的锐利和冷峻，多了几分难得的颓废和……柔软。

　　他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锁骨若隐若现，原本笔挺的衬衫此刻皱巴巴地裹在身上，上面甚至还沾了些她昨晚可能因为不舒服而蹭上的、不甚明显的泪痕或汗渍。

　　他从没这样“狼狈”过。

　　林小溪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眼底的阴影，“你……没睡好？”

　　顾言琛抓住她捣乱的手指，握在掌心，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里面带着一种失而复得后、愈发浓烈的珍视和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后怕。

　　“你说呢？”他嗓音低沉，带着点无奈的宠溺，“某个不听话的病人折腾了一晚上，一会儿要水，一会儿喊难受，我能睡好才怪。”

　　他的话像是抱怨，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责怪，只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

　　林小溪有些赧然，记忆有些模糊，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确实睡得极不安稳，时冷时热，似乎还说了些胡话。她抿了抿唇，小声道：“对不起……麻烦你了。”

　　“麻烦？”顾言琛眉头微蹙，似乎对她这个用词很不满意。他捏了捏她的手指，语气郑重，“林小溪，你记住，你永远都不是我的麻烦。”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话语太过直白，让林小溪有些招架不住地垂下了眼睫，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起来，暧昧的因子在晨光中无声地浮动。他靠得那样近，呼吸几乎交融，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里映出的、小小的自己。

　　就在她以为他会做点什么的时候，顾言琛却松开了她，率先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突然离开，带走了温暖的源泉，林小溪心里莫名空了一下。

　　“躺着别动，”他一边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脖颈和肩膀，一边低头整理着自己皱巴巴的衬衫，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带着点命令式的口吻，却比平时温和了无数倍，“我去弄点吃的。”

　　说完，他没再看她，径直走向了厨房。那背影，依旧挺拔，却因那身褶皱的衬衫和微乱的头发，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真实感。

　　林小溪蜷在沙发上，看着他消失在厨房门口，心里五味杂陈。昨晚他的紧张、他的守护、他笨拙却耐心的照顾，以及刚才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珍视，都像一股股暖流，冲击着她心底那道用猜疑和不安筑起的堤坝。

　　她拉起毯子，盖住半张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厨房里很快传来了动静。

　　水龙头哗哗的放水声，橱柜开合的轻微碰撞声，以及……一些略显迟疑和手忙脚乱的声响。

　　林小溪有些好奇，忍不住悄悄掀开毯子，赤着脚，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门口，探出头往里看。

　　只见顾言琛正站在灶台前，身上还穿着那件皱巴巴的衬衫，只是袖子被高高挽到了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面前放着平底锅，旁边的流理台上摆着几只鸡蛋、几片吐司，还有她冰箱里所剩不多的几棵青菜。

　　他先是拿起鸡蛋，在碗边磕了一下，力道没掌握好，蛋壳碎了一大块，差点连蛋清一起掉进碗里。他手忙脚乱地用筷子试图把碎壳夹出来，眉头拧得紧紧的，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比他处理上亿的并购案还要严肃。

　　林小溪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她记得他以前是会做饭的，虽然算不上精通，但简单的早餐完全没问题。看来这三年，他是真的远离庖厨太久了。

　　好不容易处理好鸡蛋，他打开燃气灶，往锅里倒油。大概是油温没掌握好，或者是锅底还有水渍，热油瞬间噼里啪啦地溅了起来！

　　顾言琛显然没料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背还是被几点热油溅到，立刻泛起细小的红点。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

　　林小溪心里一紧，几乎要冲进去。

　　但他只是蹙了蹙眉，随手抽了张厨房纸巾擦了擦手背，便又拿起锅铲，继续与那锅油和鸡蛋“搏斗”。他的动作依旧带着生疏，侧脸线条却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最终，两块边缘有些焦黑、形状不算完美的煎蛋，和两片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被摆放在了白色的骨瓷盘里。他还试图热一下牛奶，结果微波炉“叮”一声后，他端出来的牛奶似乎有点过热，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奶皮。

　　顾言琛看着自己忙碌了半天的“成果”，似乎不太满意，眉头依旧没有完全舒展。他端起盘子，一转身，就看到了倚在厨房门口，正静静看着他的林小溪。

　　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试图用身体挡住那两份卖相不怎么样的早餐，“怎么起来了？不是让你躺着吗？”

　　林小溪走过去，目光落在他端着盘子的手上。那双骨节分明、签下无数重要文件的手，此刻手背上那几个细小的红点格外显眼。

　　“手怎么了？”她问，声音轻轻的。

　　顾言琛下意识地想把手往后藏，嘴上满不在乎：“没事，不小心溅到点油。”

　　林小溪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欲要藏起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手背发红的皮肤时，两人都微微一颤。

　　她低着头，仔细看着那几点红痕，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顾言琛看着她专注的神情，感受着她指尖冰凉的触感，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任由她握着，没有动。

　　“家里有烫伤膏吗？”她抬起头问他。

　　“应该……没有。”顾言琛老实回答，他公寓的医药箱里都是常备药，这种细节的东西确实没有。

　　林小溪松开他的手，转身走到客厅的医药箱前，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支之前买的、还没用完的芦荟胶。“先用这个缓解一下。”她走回来，拧开盖子，挤出一点透明的凝胶，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手背的红痕上。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指尖带着芦荟胶冰凉的触感，在他手背上慢慢晕开，带来一阵舒适的沁凉，也像是在他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顾言琛垂眸，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瓣，心底那片柔软的角落被彻底触动。他反手握住了她正在给他涂药的手。

　　林小溪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他的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心疼，有失而复得的庆幸，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溪溪，”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们……”

　　“先吃饭吧。”林小溪打断了他，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将芦荟胶塞进他手里，“早餐要凉了。”

　　她不是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也不是不心动。只是，奶奶那通电话带来的阴影还在心底盘旋，白薇的存在像一根刺，她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确定，来抚平那些不安。此刻的温馨太过珍贵，她害怕一旦捅破那层窗户纸，现实的寒风又会呼啸而入。

　　顾言琛看着她刻意回避的眼神，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便被理解和耐心取代。他知道，他不能急。他伤害过她，瓦解她的心防需要时间。

　　“好，先吃饭。”他从善如流，端起盘子，走向餐厅。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将简单的早餐也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顾言琛将那份卖相稍好一点的煎蛋和烤吐司推到林小溪面前，自己则拿走了那份边缘焦黑得更厉害的。

　　林小溪用叉子戳了戳那块煎蛋，蛋黄的溏心缓缓流了出来。她切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味道……其实还可以，除了边缘有点焦糊味，咸淡倒是适中。

　　她又拿起那片吐司，烤得酥脆金黄，火候掌握得意外的好。

　　“怎么样？”顾言琛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个等待老师点评作业的小学生。

　　林小溪抬起眼，看着他难得一见的、带着点忐忑的神情，心里软成一片。她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清浅的、真实的笑容：“吐司烤得很好。煎蛋……除了有点丑，味道还行。”

　　她难得的调侃让顾言琛愣了一下，随即，一抹如释重负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阴霾。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有细细的纹路，却显得格外真实和迷人。

　　“下次会更好。”他保证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在规划一个重要的商业项目。

　　林小溪低下头，继续小口地吃着早餐，心里那点因为回避话题而产生的微妙尴尬，也在这轻松的氛围中渐渐消散。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对面坐着的人，正用一种温柔得近乎贪婪的目光注视着她。

　　这一刻，没有家族的纷扰，没有白薇的挑衅，没有公司的流言，只有寻常晨光里的短暂温馨。仿佛他们只是一对最普通的情侣，在共享一个宁静而美好的早晨。

　　顾言琛看着她安静吃东西的样子，阳光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跳跃，脸颊还带着病后的些许苍白，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的美。他拿起手边的牛奶杯，发现温度还是有点高，便自然地拿过她的杯子，将自己那杯已经晾得温热的牛奶换给了她。

　　“小心烫。”他低声说。

　　林小溪看着面前那杯温度恰好的牛奶，心头再次一暖。他总是这样，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细致的关怀。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暖流顺着食道滑下，一直暖到了心里。

　　餐桌下，他的腿无意中碰到了她的。两人都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移开。那种似有若无的触碰，在阳光和食物香气的包裹下，滋生着难以言喻的亲密和暧昧。

　　她几乎能感受到他透过布料传递过来的体温。

　　那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我们和好吧”，在喉咙里辗转了许久，最终，还是被她伴着牛奶，一起咽了回去。

　　现在这样，就很好。她贪恋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却也害怕迈出那一步后，需要面对的、未知的风雨。

　　她只是抬起眼，迎上他始终未曾离开的视线，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早餐。”

　　顾言琛看着她，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和复杂。他没有逼问，只是伸出手，越过餐桌，用指腹轻轻擦掉她唇角沾染的一点透明果酱。

　　他的指尖温热，带着薄茧，摩擦过她敏感的唇边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跟我，永远不用说谢。”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语气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光洁的地板上。早餐还在继续，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气、阳光的味道，以及一种名为“试探”与“靠近”的、甜蜜而煎熬的暧昧张力。

　　（第32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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