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悄悄融化的冰心

　　夜色渐浓，城市璀璨的灯火透过窗帘缝隙，在公寓地板上投下几道狭长的光带。林小溪蜷缩在客厅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却依然感觉一阵阵发冷。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疼痛，脑袋也昏沉得像灌了铅。

　　白天在公司时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强撑着处理完几份紧急文件，推掉了晚上的一个非必要视频会议。此刻，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公寓里，生病的脆弱感被无限放大，连带着这些日子积压的疲惫、委屈和心底那挥之不去的隐忧，一同席卷而来。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感冒了，而且来势汹汹。想爬起来去倒杯水，却发现四肢酸软无力。手机就放在不远处的茶几上，屏幕暗着。她盯着那黑暗的屏幕，脑海里闪过顾言琛的脸，他这些天笨拙的讨好，小心翼翼的靠近，还有他手上那两个可笑的卡通创可贴……

　　心里有个念头在蠢蠢欲动，想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条信息。但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缩了回来。她不想示弱，尤其是在关系如此微妙的时候。她害怕这短暂的依赖，会让自己再次迷失在他编织的温柔网里，失去冷静判断的能力。

　　就在她昏昏沉沉，意识有些模糊之际，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林小溪皱了皱眉，挣扎着想忽略它。这么晚了，会是谁？晓晴吗？她好像说过今晚有事。

　　门铃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持。

　　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强撑着虚软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楼道感应灯下，顾言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清晰地映入眼帘。他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身上还穿着白天那件深灰色的商务西装，只是领带微微扯松了些，透出几分风尘仆仆的意味。

　　他怎么来了？林小溪愣了一下。她并没有告诉他她不舒服。

　　犹豫片刻，她还是打开了门。门刚开一条缝，顾言琛带着一丝夜晚凉意的身影就挤了进来，伴随着他急切的询问：“你怎么不接电话？我打了好几个……”

　　他的话戛然而止。

　　门口的光线比客厅亮堂，他清晰地看到了林小溪此刻的状态——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涸起皮，眼神涣散带着水汽，往日灵动的眉眼此刻恹恹地耷拉着，整个人像是被风雨摧折过的花朵，脆弱得不堪一击。

　　“你……”顾言琛的心猛地一揪，所有准备好的、关于为什么这么晚还过来的说辞都被抛到了脑后。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他的掌心带着室外微凉的体温，触碰到她滚烫的额头时，两人都微微一颤。

　　“好烫！”顾言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你发烧了！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不告诉我？”

　　林小溪想避开他的手，却没什么力气，只是偏了偏头，声音沙哑微弱：“没什么，就是有点感冒……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就好了？”顾言琛简直要被她的逞强气笑，他一把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体，触手之处是单薄睡衣下异常高的体温，“林小溪，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烧得有多厉害？！”

　　他不再给她反驳的机会，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回沙发边，让她重新躺下，又仔细地帮她掖好毯子。动作虽然因为焦急而显得有些强硬，但力道却控制得极好，生怕弄疼了她。

　　“药箱在哪里？”他环顾四周，语气急促。

　　林小溪指了指电视柜下面的抽屉。

　　顾言琛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有些笨拙地翻找起来。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电视柜前，与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角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终于，他找到了那个白色的家用医药箱，打开，里面药品倒是齐全，但他看着琳琅满目的药盒，眉头锁得更紧。

　　他拿出体温计，是电子额温枪。他走到沙发边，俯身，小心翼翼地对着林小溪的额头按下测量键。

　　“滴”一声轻响，屏幕显示：38.9c。

　　顾言琛的呼吸一滞，眼神瞬间变得凝重。“不行，得去医院。”他说着就要去拿手机打电话安排。

　　“不去……”林小溪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生病特有的软糯和固执，“我不去医院……就是普通感冒，吃点药，发发汗就好了……”

　　她讨厌医院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更不想在深夜因为他这点“小事”兴师动众。

　　顾言琛看着她抓住自己衣袖的手，因为用力，指节微微泛白。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了。他重新蹲回医药箱前，借着手机灯光，仔细阅读每一种感冒药和退烧药的说明书。他看得极其认真，眉心拧成一个川字，那专注的神情，比他审阅上亿的合同还要郑重。

　　最终，他选了一种相对温和的退烧药和一种对症的感冒冲剂。他起身去厨房烧水，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厨房里显得有些局促。林小溪躺在沙发上，能听到厨房里传来的、他略显生疏地寻找杯子、冲洗、接水的声音。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温水和冲好的药剂走过来。他在沙发边坐下，先将水杯放在茶几上，然后一手拿着药，一手轻轻托起林小溪的后颈，将药递到她嘴边。

　　“先把药吃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林小溪就着他的手，乖乖把药片吞下，然后又被他喂着喝了几口温水。温热的水流划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吃完药，顾言琛并没有离开。他伸手，再次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指尖微凉，带着安抚的意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他命令道，语气却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林小溪确实累极了，药效似乎也开始慢慢发挥作用，加上他在身边带来的莫名安心感，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但生病的人总是睡不安稳。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因为鼻塞而呼吸不畅，喉咙里发出细微的、难受的呜咽声，身体也不安地扭动。

　　顾言琛一直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守着她。听到她的动静，他立刻转过身，俯身靠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林小溪迷迷糊糊地，只觉得呼吸困难，头也痛得厉害，下意识地就往热源处靠去，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难受……鼻子堵住了……”

　　顾言琛看着她因呼吸不畅而微微张开的、干涸的嘴唇，以及蹙紧的眉头，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她连人带毯子一起揽进自己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这个姿势能让她的呼吸稍微顺畅一些。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奇异地抚平了她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焦躁。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抬起一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太阳穴，试图缓解她的头痛。另一只手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慰一个闹觉的孩子。

　　“睡吧，我在这儿。”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醇厚得像酝酿多年的酒，带着催眠的魔力，“鼻子堵了就慢慢呼吸，我在呢……”

　　他的动作生涩却无比耐心，与他平日里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形象判若两人。林小溪在他有节奏的轻拍和低沉的呢喃中，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沉重的眼皮再次阖上，呼吸虽然依旧有些粗重，但比刚才平稳了许多。

　　她感觉自己像漂浮在温暖的海水里，而他是唯一可靠的浮木。意识模糊间，她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在图书馆陪她复习到深夜的顾言琛，也是这样，在她累得趴下时，轻轻为她披上外套，守在她身边。

　　时间在寂静和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中缓缓流淌。

　　后半夜，林小溪的体温似乎又升高了一些，开始无意识地呓语，说的含糊不清，有时是“水”，有时是模糊的“妈妈”，有时……似乎是他名字的音节。

　　顾言琛几乎一夜未合眼。他不停地用温水浸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帮她物理降温，又在她渴求水时，小心地将吸管凑到她唇边。他专注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里面盛满了心疼、愧疚，以及一种失而复得后、愈发浓烈的珍视。

　　他想起她之前问他的话——“你能改变你奶奶的想法吗？”

　　当时他沉默了。不是没有答案，而是知道答案需要时间和行动去证明，而非空洞的承诺。

　　此刻，看着她病中脆弱的样子，他更加坚定了那个答案。他不能再让她因为他的家族而受到任何伤害，无论是直接的，还是这种间接的压力带来的身心俱疲。

　　天快亮时，林小溪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一些，沉沉睡去。顾言琛也累极了，他就着靠在沙发边的姿势，握着她的手，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闭上了眼睛。

　　……

　　清晨的第一缕曦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地洒进客厅，驱散了夜的阴霾。

　　林小溪是在一种温暖而安心的包围中醒来的。她动了动，发现自己依然被顾言琛圈在怀里，他的手臂坚实有力地环着她，而她的脸颊正贴着他衬衫微敞的领口处，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和温热的皮肤。

　　她微微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顾言琛沉睡的侧脸。晨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睡得似乎并不安稳，眉心还微微蹙着，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而他的一只手，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身上的西装外套早已脱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就这样，在沙发边的地毯上，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守了她整整一夜。

　　林小溪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黑，看着他因为照顾自己而略显凌乱的头发，看着他握着自己手的、骨节分明的手指……

　　心底最后那点坚冰，在这晨曦的暖光和眼前这幅画面的冲击下，轰然碎裂，化作一池春水，温柔地荡漾开来。

　　她没有动，生怕惊醒了他。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更紧地、依赖地靠向他温暖的怀抱，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令人安心的气息。

　　窗外，城市开始苏醒，传来隐约的车流声。而室内，一片静谧温馨。

　　阳光缓缓移动，终于有一束调皮地跳到了顾言琛的脸上。他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就对上了林小溪清澈的、带着复杂情绪的眸光。

　　他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两人的姿势，以及她似乎已经退烧、恢复了清明的状态。他下意识地想松开手，坐直身体，掩饰自己一夜的狼狈。

　　然而，林小溪却反手握住了他欲要抽离的手指。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顾言琛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又抬眼看向她，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询问。

　　林小溪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她的脸颊还带着病后的些许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柔软。她看着他，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将脸重新埋进了他的胸膛。

　　这个无声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顾言琛浑身一震，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下颌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亲密和信任。

　　晨光熹微中，相拥的两人仿佛一幅被定格的油画。所有的隔阂、猜疑和不安，似乎都在这个静谧的清晨，被这温暖的靠近悄然融化。

　　冰封的心湖，清晰地传来了冰层碎裂、春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第32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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