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稚杏初露锋

　　天刚蒙蒙亮，若水院里守了一夜的春杏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脑子里还在反复琢磨小姐留下月蘅和云芝的用意。

　　她越想越糊涂，心里像猫抓似的难受，眼看小姐快起身了，她一咬牙，蹭到正在准备洗漱用品的春桃身边，扯着她的袖子小声央求：

　　“好姐姐，你快给我透个底儿吧！小姐到底为啥留下那俩人？我这一晚上翻来覆去，脑子都快想炸了！”

　　春桃早得了沈澄葭的吩咐，若这丫头来问，便点拨一二。她手上动作不停，压低声音，只提点了四个字：“你想想冯姑姑。”

　　“冯姑姑？”春杏一愣，随即眼睛猛地睁大。冯姑姑不就是宫里的冯尚宫吗！她掰着手指头数，冯尚宫就来过三次上清观。

　　第一次是北戎使团刚来大胤时，冯尚宫为小姐送参加宫宴的宫装；第二次就是阿娜日公主来上清观小住时，冯尚宫亲自带来了十个宫女和其他内侍侍奉阿娜日公主；第三次便是乞巧节时，冯尚宫代表皇后娘娘参加乞巧宴。

　　春杏记得，冯尚宫第二次来时曾小坐了一会儿。

　　当时冯尚宫曾看似闲聊般说起自己曾主管尚服局，幸得皇后娘娘赏识，才做了尚宫女官；又提起江南的苏绣闻名天下，但江南的余杭地区的杭绣也很有特色，柔中带刚、针法多变，颜色也更加浓烈鲜明，皇后娘娘很是喜欢。

　　电光石火间，春杏福至心灵，差点惊呼出声，赶紧捂住嘴！那云芝，不就是尚服局出身，老家正是余杭！这、这是皇后娘娘的人？！

　　可……小姐为什么还要留下那个一看就心思活泛的月蘅呢？

　　春桃听见内室的响动，知道沈澄葭已经醒了，又见春杏还在沉思，便自己端着温水进了内室服侍沈澄葭起身。

　　春杏拧着眉头苦思，眼角余光就瞥见月蘅和云芝一前一后踏进了若水院的院门。她立刻挺直腰板，收起所有情绪，脸上摆出三分倨傲，快步走到门口，将两人拦下。

　　“两位姐姐请稍候！小姐刚起，容我进去通传！”她声音不大，用词客气，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架势。

　　月蘅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但很快低下头。云芝则始终垂着眼眸，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春杏进去禀报后，沈澄葭淡淡应了声：“让她们进来吧。”

　　两人进屋时，沈澄葭正端坐于梳妆台前，铜镜映出她沉静的侧颜。

　　月蘅眼珠子一转，见有机可乘，立刻堆起甜笑，快步上前就想接过梳子：“殿下，让奴婢来服侍您梳妆吧！”

　　她手刚伸出去，就被春桃不着痕迹地侧身挡住。

　　沈澄葭从镜中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见月蘅脸上那抹飞快掠过的恼怒，她唇角微勾，声音平和地开口：“月蘅，对吗？”

　　被点到名的月蘅心中一喜，立刻推开春桃的手，上前两步，盈盈拜下，语气带着夸张的激动：“是！奴婢月蘅！殿下竟还记得奴婢的名字，奴婢、奴婢真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沈澄葭对着镜中的她浅浅一笑：“昨日听你说擅长烹茶。本宫晨起惯饮花茶，先前多用茉莉。用膳后则需一盏陈皮茶消食。日后这些，便交由你负责。先去准备吧。”

　　月蘅一听，心头大喜！

　　第一天就得如此重任，看来这位公主殿下很是信任自己！

　　“是！奴婢定尽心竭力，不让殿下失望！”

　　她激动地应下，起身时，还不忘悄悄瞪了拦她的春桃一眼，这才脚步轻快地退出去准备茶水。

　　沈澄葭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依旧规规矩矩跪在地上行礼的云芝身上。

　　“起来吧。”

　　“谢殿下。”

　　云芝谢恩，声音平稳，动作不疾不徐地站起身。

　　沈澄葭已转回去面对镜子：“云芝，你来帮本宫梳头。道观清修，无需繁复，简洁即可。”

　　“是。”

　　云芝应声，老老实实地上前，从春桃手中接过梳子，动作轻柔地梳理起沈澄葭如墨的青丝。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梳子划过发丝的细微声响。

　　春杏若有所思地看看闷头干活、一句多余话都没有的云芝，又望了眼月蘅离开的方向，眼珠转了转，小心地凑到沈澄葭身边，小声道：“小姐，月蘅姐姐初来乍到，怕是摸不清小厨房的物件摆放，奴婢想去帮帮她，您看……”

　　沈澄葭从镜中看她一眼，眼中掠过一丝透着了然与欣慰笑意：“这里有春桃和云芝，你去吧。”

　　“哎！”

　　春杏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脆生生应了，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看来，自己猜对小姐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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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厨房里，月蘅正有些手忙脚乱地生着小泥炉，试图烧水。她哪里真心做过这些粗活，以往在宫中，这些自有小宫女打理。

　　“月蘅姐姐！我来帮你！”

　　春杏人未到声先至，带着一脸热情无害的笑容凑了过来。

　　月蘅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跑来干嘛？监视我？

　　她面上却立刻堆起更热情的笑，试探着问：“春杏妹妹怎么来了？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她刻意放柔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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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杏撅了撅嘴，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小姐没吩咐，我就是想着姐姐第一次当值，怕你不熟悉，特意来帮忙的！”说着，她熟门熟路地引月蘅到存放茶叶的柜子前，精准地拿出了装着茉莉花茶的瓷罐。

　　月蘅看着她利落的动作，眼神闪了闪，笑着继续试探：“还是妹妹心细。只是……不知殿下平日喝茶，喜欢浓些还是淡些？妹妹是镇国侯府出来的老人了，定然清楚。”

　　春杏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些以往都是春桃姐姐经手的，放多少茶叶我真说不上来。不过小姐口味向来清淡，姐姐第一次烹茶，做得清淡些总不会出大错的。”

　　月蘅闻言，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忧虑和可怜：“我就怕出错，惹了殿下厌弃，不能再留在身边伺候了。”她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我无父无母，在宫里也无根基，若被殿下退回宫中，怕是……只能去掖庭局做些刷洗的苦役了。”说着，眼圈微微发红。

　　春杏立刻摆出一副同病相怜的表情，安慰道：“姐姐别担心！小姐心肠最软了！你看我这么没用，小姐不也没把我赶回府里去嘛！”

　　“妹妹怎么会没用呢？”月蘅顺着她的话问，眼神里带着探究。

　　春杏立刻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地抱怨起来：“春桃姐姐是小姐奶娘的女儿，自小一起长大，又管着小姐的膳食，最是得力；秋菱姐姐会功夫，能帮小姐出门办事，还能管铺子，厉害着呢；月蘅姐姐你会烹茶，还会下棋，是雅致人；就连那个闷葫芦云芝，一来就能给小姐梳头！我呢？”

　　她指着自己的鼻尖，丧气道：“我原来在府里就是洒扫庭院的，来了观里，也就是看看门，传个话。要不是秋菱姐姐得去照看铺子，小姐身边缺人，也轮不到我跟来呢！”

　　她正说得投入，旁边炉子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响了起来，壶嘴喷出白色水汽。

　　“呀！水开了！”春杏惊呼一声，表现得毛手毛脚，伸手就去提那滚烫的铜壶，果然“哎呀”一声指尖瞬间就红了。春杏一时手足无措，就这么直愣愣地徒手提着铜壶，也不知道放下。

　　“小心！”月蘅惊呼，这回带了几分真切的着急，一把拉开她，“快放下！怎么直接用手碰！”她急忙扯过一旁的抹布垫着，将水壶提到一旁放下，又赶紧拉着春杏到水缸边，“快，用冷水浸着！别起了泡！”

　　看着春杏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月蘅蹙眉问道：“小厨房应该备着烫伤膏吧？妹妹可知放在何处？”

　　春杏委委屈屈地摇头。

　　月蘅无法，只得自己在厨房里翻找起来，锅碗瓢盆一阵轻微的响动后，还真在一个矮柜里找到了一个小巧的粗陶药罐。她用手指蘸了清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春杏烫红的指头上，一边涂一边轻轻吹着气，语气带着嗔怪，动作却十足温柔：“让你这么不小心！疼了吧？”

　　春杏看着月蘅专注为自己上药的侧脸，感受着指间传来的清凉和对方吹出的轻柔气息，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月蘅放下药罐，看她这副模样，不禁取笑道：“怎么？这就要掉金豆子了？真是个小娇气包。”

　　春杏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依赖说道：“月蘅姐姐，你对我真好……这要是换了春桃姐姐，早该骂我毛躁了。”

　　两人一个低头抹药，一个抬头感动，看似一派和谐。然而，在彼此视线交错之外的瞬间，春杏微微垂下的眼帘下，也掠过一抹得逞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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