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无力回天

　　沐暃站在那里，望着安思缘离去的方向，月白色的裙摆早已消失在林间的阴影里，只余下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刚才安思缘眼中的失望与倔强，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

　　或许，自己刚才的态度确实太强硬了些？他摸了摸左手的空灵戒，戒身冰凉，里面的浮冰草静静躺着，散发着极寒的气息。那株灵草对他而言固然重要，可若真能救人性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他与安思缘本就不熟，甚至还因拍卖会结了些芥蒂，贸然拿出如此珍贵的灵草，难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他连安凯盛的具体情况都不了解，万一浮冰草的寒性太强，不仅救不了人，反而加速了病情，那才是好心办了坏事。

　　“罢了，各有天命。”沐暃低声自语，转身朝着城池的方向走去。脚下的土路凹凸不平，杂草时不时勾住他的裤脚，阳光穿过头顶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让他的身影看起来有几分飘忽。

　　他走得不快，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刚才与安思缘的对话。她提到安凯盛的火毒侵入骨髓，连冰霜雪梅都只能暂时压制，这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冰霜雪梅的寒性已然极强，寻常火毒绝不可能如此顽固，除非……那火毒本身就不寻常。

　　难道安凯盛中的并非普通火毒？沐暃皱起眉头，这个念头让他心中泛起一丝疑虑。但他很快又摇了摇头，这是万象汇的家事，与他无关，他没必要过多操心。

　　就在他穿过那片茂密的树林，即将回到之前的石板路时，远处的天际忽然掠过一团模糊的黑影。那黑影速度极快，如同融入虚空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棵千年古木的树冠上，隐藏在浓密的枝叶间。

　　黑影缓缓凝聚，显露出一道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正是烨辉。他的脸依旧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双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那个正缓步前行的青年。

　　“桀桀……”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从黑袍下传出，如同老鸦在夜林中啼叫，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沐暃……看来当年你是从深渊中逃出来了。”

　　烨辉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更多的却是一种近乎扭曲的兴奋。当年在圣域，他明明已经将沐暃打入了虚无空间，那片空间连圣尊修士都难以存活，可眼前这个青年的气息，虽然比当年强盛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他刻骨铭心的熟悉感——那是属于沐暃的、带着龙威的星力波动。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烨辉的猩红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本以为你早已化为虚无，没想到不仅没死，反而来到了这里。”

　　“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烨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黑袍下的手缓缓握紧，一股恐怖的气息开始弥漫，周围的树叶都因这股气息而瑟瑟发抖，“这一次，你必须得消失，彻底消失！”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再次化作一团黑雾，如同融入风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树冠上，只余下空气中残留的一丝阴冷气息，很快便被风吹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万象汇的别院深处，安思缘正快步穿过回廊。她的脚步有些急促，月白色的裙摆扫过青石板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刚才在山谷与沐暃的争执让她心绪不宁，此刻满脑子都是爷爷的病情，只想尽快回到卧房看看。

　　走到安凯盛的卧房门前时，她的脚步忽然顿住。只见一个身着白色长衫的男子正背对着她站在门口，身形清瘦，头发用一根木簪束起，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柳大夫？”安思缘认出了他，心中顿时一紧。柳大夫是城中最有名的药师，这些日子一直负责为爷爷诊治，此刻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莫非是爷爷的病情有了变化？

　　听到声音，柳大夫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是熬夜未眠，眼中更是布满了疲惫与无奈，往日里温和的笑容消失不见，只剩下深深的凝重。

　　“思缘小姐。”柳大夫对着她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安思缘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住了她的心脏。她快步走到柳大夫面前，急切地问道：“柳大夫，您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我爷爷的情况……他还好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裙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虽然一直告诉自己爷爷有冰霜雪梅相助，情况会渐渐好转，可柳大夫此刻的神情，却让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

　　柳大夫看着她眼中的希冀与恐惧，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声叹息沉重而无奈，像是一块巨石，狠狠砸在了安思缘的心上。

　　“唉……”柳大夫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清晰地传入安思缘耳中，“思缘小姐，你……你要有心理准备。老爷子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无力回天……”这四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安思缘的脑海中轰然炸响，让她瞬间懵了。她怔怔地看着柳大夫，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您……您说什么？”安思缘的声音干涩而颤抖，像是生锈的铁器在摩擦，“不可能的！柳大夫，您一定是弄错了！昨天爷爷还醒过来了，他还跟我说了话，冰霜雪梅明明已经起作用了，怎么会……怎么会无力回天呢？”

　　她摇着头，不断地重复着“不可能”，眼中迅速涌上泪水，模糊了视线。昨天爷爷苏醒时的样子还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那温和的笑容，那轻轻拍着她手背的动作，都让她充满了希望，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

　　柳大夫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还是硬着心肠说道：“小姐，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这是事实。刚才我为老爷子诊脉，发现他体内的火毒不仅没有被压制，反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速度在反噬，冰霜雪梅的寒气已经被彻底吞噬，经脉正在急剧衰竭……”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最多……最多还有一个时辰。你……进去再看看他吧。”

　　“一个时辰……”安思缘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几乎要站立不稳，她扶住冰冷的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看到希望了，明明以为爷爷可以好起来了，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那冰霜雪梅，那她不惜一切代价拍下来的救命稻草，难道终究还是没能留住爷爷吗？

　　卧房内，隐隐传来安凯盛痛苦的呻吟声，虽然微弱，却像一把尖刀，狠狠剜着安思缘的心。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她不相信，她绝不相信爷爷就这么离她而去！

　　“不……不会的……”安思缘咬着牙，推开房门，踉跄着冲了进去。她要亲自看看，她要亲自确认，柳大夫一定是弄错了，爷爷一定还好好的……

　　柳大夫看着她冲进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缓步离开了回廊。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棂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忧虑。他总觉得，安老爷子体内的火毒反噬太过诡异，不像是自然发作，倒像是……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

　　只是，这话他却不敢对安思缘说。此刻的她，已经承受不住更多的打击了。

　　卧房内，安凯盛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身体的温度再次急剧升高，连盖在身上的丝绸被都仿佛要被点燃。安思缘扑到床边，紧紧握住爷爷滚烫的手，泪水模糊了视线，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慌与绝望。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回廊的另一头，安凯新正躲在阴影里，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的笑容，静静地听着卧房内传来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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