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全骨仙

　　长白山脚下有个靠山屯，屯子里有个叫赵老实的采参人。这人四十来岁，憨厚本分，平日里除了上山采药，就是在自家院子里摆弄些花花草草。他媳妇去得早，留下个闺女叫小翠，今年刚满十六，父女俩相依为命。

　　这年秋天，赵老实照例上山采参。长白山大着呢，深处老林子里有千年老参的传说，可没人敢往那么深里去，那地方邪性，常有采参人一去不回。赵老实本来也只在外围转转，可今年运气不好，找了好几天也没见到像样的参。

　　这天傍晚，赵老实正打算下山，忽然看见西边天上泛着红光，心里一动：莫不是参王显灵？他犹豫再三，还是朝着红光方向去了。

　　走了一个多时辰，天已黑透，那红光却不见了。赵老实迷了路，正着急时，忽见前方有处破败的小庙。他心想不如暂且歇脚，明日天亮再寻路下山。

　　庙里供着个狐仙牌位，早已积满灰尘。赵老实简单清扫一番，对着牌位拜了拜：“狐仙莫怪，借贵宝地歇一晚。”

　　半夜里，赵老实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月光下竟有只白狐在庙中徘徊，前腿似乎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

　　赵老实心善，取出随身带的伤药，轻声说道：“狐仙若是不嫌弃，我给你包扎包扎。”

　　那白狐竟似听懂人言，乖乖走到他面前。赵老实仔细为它清洗伤口、敷药包扎，又把随身带的干粮分给它一些。

　　第二天一早，赵老实醒来时白狐已不见了。他走出庙门，赫然发现庙前草丛里竟长着一株六品叶的老山参！赵老实喜出望外，小心挖出山参，顺利下山回家。

　　这事过后不久，有天赵老实从镇上卖参回来，路过邻村时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挤进去一看，地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狐狸尸体，看样子是被兽夹所伤，又被野狗撕咬，只剩半截身子。

　　“这狐狸真邪性，死了眼睛还睁着，怪瘆人的。”有人说道。

　　“赶紧烧了吧，免得招来不干净的东西。”另一人说。

　　赵老实看那狐狸虽已残缺不全，但毛色银白，与那晚庙中所遇颇有几分相似，心中不忍，便对众人说：“让我把它埋了吧，好歹是条性命。”

　　众人巴不得有人处理这晦气事，纷纷散去。赵老实小心收起狐狸残骸，带回自家后山，选了个风景好的地方埋了，还插了根柳条做记号。

　　当晚，赵老实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个白衣老者，仙风道骨，对他拱手作礼：“多谢恩公为小孙收殓残骨。我胡家恩怨分明，定当报答。”

　　第二天醒来，赵老实只觉梦境真实，但也没多想。如此过了三七二十一天，正值月圆之夜，赵老实又梦见了那白衣老者。

　　这次老者神色凝重：“恩公，三日之内，屯中必有大难。到时你可到后山小孙坟前，我自有安排助你救人。”说罢，老者递过一道黄符，“将此符贴在门楣，可保你家无恙。”

　　赵老实惊醒，发现枕边果然有道黄符。他半信半疑，但还是依言将符贴好，又将梦中之事告诉闺女小翠，嘱咐她三日不要出门。

　　第一天平静无事。第二天傍晚，屯子里开始有人发怪病，先是李老汉家的小孙子高烧不退，胡言乱语，接着王婆子的儿媳也倒下了，症状一模一样。到第三天，已有十余人病倒，郎中来看了直摇头，说这不是寻常病症。

　　赵老实想起梦中老者的话，赶紧去找屯长。屯长本来不信这些，可见病势蔓延，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让赵老实去后山看看。

　　赵老实赶到后山狐狸坟前，只见坟头竟冒出一株灵芝，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紫光。他正惊讶时，耳边响起老者的声音：“恩公，将此灵芝采回，煮水给病者分饮，立即可愈。但根源不除，病症还会复发。”

　　赵老实忙问：“根源何在？”

　　老者道：“屯南五里处是否新近动土？”

　　赵老实一想，屯南确实有户人家新打了井。老者叹息：“那井正打在千年黄鼬的洞穴上，惊动了它，这才施法报复。此物道行不浅，我本不愿招惹，但为报恩情，只得走一遭。恩公回去后，让屯民在门前撒上灶灰，可防黄鼪精入宅。”

　　赵老实采了灵芝，急忙回屯。按老者吩咐，让病人家属在门前撒了灶灰，又将灵芝煮水给病人服下，果然立见好转。

　　当夜，屯子里的人都听见南边传来阵阵怪异叫声，似狐非狐，似鼬非鼬，还有打斗之声。天亮后，赵老实再到后山，见狐狸坟前的柳条折断了，坟旁有斑斑血迹。

　　当晚，老者又托梦来，衣衫破损，面带倦容：“那黄鼬精已被我赶走，但它扬言三年后必来报复。若要永绝后患，需得请动‘全骨仙’。”

　　赵老实忙问：“何为全骨仙？”

　　老者道：“我胡家有一门秘法，能将残缺尸骨复原如生。若能将小孙的残骨找齐，施以此法，它便可重生，道行反能大增，足以镇守一方。只是此法需有缘人相助。”

　　赵老实记在心里。第二天，他四处打听那日见到的狐狸残骸下落，才知道当时有野狗撕咬，部分骨头已被叼走散落。他带着闺女小翠，循着痕迹一路寻找，花了整整七天，竟真找齐了全部骨头，连最小的趾骨都不缺。

　　月圆之夜，赵老实按梦中老者指示，将狐狸尸骨拼凑完整，放在后山一处灵气汇聚之地。子时一到，月光照在骨架上，竟见骨头自动接合，生出新肉长出新毛，最后那白狐睁开眼，站起身来，向赵老实点了点头，便消失在密林中。

　　此事过后，靠山屯再无异事发生。赵老实还是照常采参，只是从此运气特别好，每次上山都能找到好参。

　　三年后的一个夜晚，赵老实梦见白衣老者与一青年一同前来。老者介绍青年便是当日重生的白狐，如今已成地仙，号“全骨仙”，专司保护这一方水土。青年拱手道：“恩公大德，胡永记于心。日后屯中若有人伤病残缺，可来庙中祈愿，我必相助。”

　　赵老实醒来后，与屯民商议，将当初那破庙修缮一新，供奉“全骨仙”。说来也怪，此后靠山屯及其周边村落，若有断骨伤残者，到庙中诚心祈愿，不出百日必能康复如初。

　　这年冬天，屯长家的小儿子从树上摔下，右腿骨折，伤势严重。郎中接骨后，屯长夫人悄悄到全骨仙庙上了香。没过多久，孩子的腿就好了，连郎中都惊讶恢复之神速。

　　消息传开，附近村落的人都来祈愿。全骨仙有求必应，但有三不救：不孝者不救、不义者不救、不信者不救。有人试过假装虔诚，结果半点效果都没有。

　　渐渐地，全骨仙庙香火鼎盛，靠山屯也安宁富足。赵老实晚年常坐在庙前老槐树下，给孩子们讲当年的奇遇。

　　有人问他：“全骨仙既然这么灵验，为啥不让人长生不老呢？”

　　赵老实笑道：“仙家有仙家的规矩，人能全骨续命已是天大恩情，哪能贪得无厌？就像我那回，要是当初贪心去挖更多参，恐怕早就遭了报应。”

　　这年除夕，已年过花甲的赵老实守岁时，见窗外白光一闪，似有白狐身影掠过。他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朝窗外敬了敬：“仙家也好，精怪也罢，心存善念，自有福报。”

　　窗外风雪声中，似乎传来轻轻的回应，又像是风的错觉。只有赵老实知道，有些缘分，一旦结下，就是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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