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神权君授

　　太和殿。

　　从未有哪一日，这座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殿堂，会聚集如此多的方外之人。

　　左侧，是来自天下各大名山古刹的佛门高僧，一个个身披金斓袈裟，宝相庄严，为首的，正是江南佛门领袖，金山寺的了凡方丈。

　　右侧，则是各路道门仙山的观主真人，他们身着各色道袍，手持拂尘，仙风道骨，却又个个面色凝重。

　　而在道门队列的最前方，站着的，却是两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陆双双与洪凌凌。

　　她们没有穿那一身熟悉的灰色道袍，而是换上了一套只有皇室公主才有资格穿戴的，绣着金凤的华美宫装。

　　可在那雍容华贵的宫装之内，却又隐隐能看到一截青色道袍的衣领。

　　公主。

　　道姑。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在她们二人身上，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又和谐的统一。她们就那么站在那里，以大明公主之尊，兼道门前辈之位，理所当然地，站在了所有道门真人的最前方。

　　龙椅之上，祝兴宗面无表情，冷眼看着下方这泾渭分明的两拨人。

　　“陛下，时辰已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殿内压抑的沉默。

　　祝兴宗没有开口，只是微微颔首。

　　会议，开始了。

　　第一个站出来的，不是佛门，也不是道门。

　　而是一名穿着御史官服，胡子花白的老臣。

　　他手持玉笏，走到了大殿中央，先是对着龙椅重重一拜，随即，那苍老而又激昂的腔调，便响彻了整座大殿。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健，有本奏！”

　　“臣闻，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之礼，乃国本所在，万万不可轻忽！”

　　“圣母皇太后，虽有大功于社稷，但终究是一介女流。陛下竟欲将其封为‘真君’，与天地同祭，与神明并列！此乃滑天下之大稽！”

　　“不敬鬼神，有违祖制！长此以往，礼法崩坏，国本动摇，必为后世所笑！请陛下，三思啊！”

　　老御史说得声泪俱下，一番话讲完，更是将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一副以死相谏的刚烈模样。

　　他的话，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紧接着，佛门队列之中，金山寺方丈了凡，也缓步出列。

　　他没有刘健那般激昂，只是双手合十，对着祝兴宗微微躬身，那浑厚的禅唱之音，自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阿弥陀佛。”

　　“陛下，我佛门只敬三世诸佛，只拜十方菩萨。圣母皇太后虽功德无量，但终究非佛。”

　　“若强行将其神位置于殿中，与佛祖并列，此举，有违我佛门千年教义。天下信众，亦会心生困惑，于陛下之圣名，有损无益。”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时间，朝堂之上，反对之声四起。

　　“陛下！礼法不可废！”

　　“陛下！信仰不可欺！”

　　儒家官员认为这破坏了他们赖以为生的礼法秩序。

　　佛门高僧认为这侵犯了他们神圣而独立的信仰体系。

　　整个太和殿，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菜市场，嗡嗡的反对声，几乎要将这殿顶掀翻。

　　然而。

　　龙椅之上的祝兴宗，始终一言不发。

　　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底下这群人，看着他们慷慨陈词，看着他们义正言辞，看着他们将所有能想到的反对理由，一条一条，全部说完。

　　仿佛在看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无聊戏剧。

　　终于。

　　殿内的声音，渐渐平息。

　　所有人都说完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等待着这位帝王的回应。

　　就在这时。

　　一直侍立在祝兴宗身侧的太子祝元瑾，动了。

　　他手捧着一物，缓步走下御阶，来到了大殿中央。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祝元瑾没有看任何人。

　　他只是缓缓地，将手中的那物，高高举起。

　　那是一根羽毛。

　　一根通体青翠，仿佛由最顶级的玉石雕琢而成的，羽毛。

　　就在羽毛出现的一瞬间！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净到极致，浩瀚到令人神魂战栗的灵气，轰然爆发，瞬间充斥了整座太和殿！

　　殿内所有凡人，只觉得如沐春风，浑身说不出的舒泰。

　　可那些来自佛道两门的高僧真人，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瞬间，却齐刷刷地，脸色剧变！

　　“这……这是……”

　　金山寺方丈了凡，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欲绝的神色！

　　他体内的佛力，在这股气息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那不是法力，不是佛力，更不是妖力！

　　那是更高一个层次的，属于“仙”的力量！

　　是他们这些凡间修士，苦修一生，也无法企及的，真正的，仙灵之气！

　　不等众人从这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道门队列之首的陆双双与洪凌凌，同时上前一步。

　　陆双双那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的腔调，清晰地响起。

　　“我等，以清风观之名，代表观主玄灵子真人，在此宣告！”

　　“‘镇国佑民青鸾真君’，本就是我清风观上代前辈！于三十年前，为助我大明开国，自愿镇压国运三十载！”

　　“如今功德圆满，得道飞升，乃是天道昭彰，我道门之无上荣光！”

　　洪凌凌紧随其后，声音同样清亮。

　　“道门上下，全力支持陛下决议！自今日起，天下道观，皆以供奉镇国佑民青鸾真君为首要之务！”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反对者的心上。

　　金山寺的了凡方丈，呆呆地看着那根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青色羽毛，又看了看那两位身份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

　　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方才还在引经据典，痛斥此举荒唐的儒家老臣们，也被这无法解释，却又真实发生的神异之物，震慑得哑口无言。

　　整个太和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祝兴宗，终于缓缓地，从龙椅之上，站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下御阶。

　　那属于开国帝王的，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绝对威严，如同沉重的山岳，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头顶。

　　“朕今日召集诸位，非是商议。”

　　他的腔调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是敕令。”

　　“顺之者，享我大明国运庇护，与国同休。”

　　他顿了顿，那冰冷的视线，缓缓扫过金山寺了凡方丈那张惨白的脸。

　　“逆之者，视为与我大明，与朕，为敌。”

　　了凡方丈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他看着祝兴宗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眸，又看了看那根让他从灵魂深处都感到恐惧的羽毛。

　　他那颗修了百年的禅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时，已是一片认命般的死灰。

　　他双手合十，对着祝兴-宗，深深地，弯下了他那颗高傲了百年的，头颅。

　　“阿弥陀佛……”

　　“陛下圣明。”

　　“镇国佑民青鸾真君功德无量，亦是我佛门之护法神。金山寺，愿为真君塑金身，日夜供奉。”

　　当他这句话说出口。

　　所有最后的抵抗，都土崩瓦解。

　　“臣等，领旨！”

　　“我等，遵旨！”

　　以刘健为首的儒官，以了凡为首的僧人，以及那些本就心怀鬼胎的道士，在这一刻，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整个太和殿，再无一丝杂音。

　　只剩下山呼海啸般的，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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