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圣母生天

　　地宫之内，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将每个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扭曲拉长，鬼影幢幢。

　　祝兴宗呆呆地看着那空无一人的棺椁，身体剧烈地晃了晃，若非身后的祝元瑾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他几乎就要当场栽倒。

　　“尸……尸身不见了？”

　　“怎么可能！地宫封死的，谁能进来！是……是闹鬼了！”

　　跟在后面冲进来的守陵将军和一众禁军，看到眼前这空空如也的棺椁，魂都吓飞了。

　　这可是惊天大案！

　　仅仅一天，皇太后的遗体在皇陵地宫之中不翼而飞！

　　这要是传出去，他们这些人，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被诛灭九族！

　　守陵将军第一个反应过来，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死死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他身后那数百名禁军，也全都丢下了手中的火把兵器，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哭喊声与求饶声，瞬间充斥了这片幽深的地宫。

　　“臣等死罪！臣等死罪！”

　　祝元瑾扶着自己那摇摇欲坠的父皇，看着那口空棺，又看了看周围跪地求饶，吓得屎尿齐流的将士，他的大脑，同样是一片空白与混乱。

　　然而，祝兴宗的反应，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暴怒，也没有惊慌。

　　他只是推开了祝元瑾搀扶的手，一步一步，如同梦游般，走到了那口棺椁之前。

　　他的注意力，被锦枕之上，那一点微弱的青光，牢牢吸引。

　　他颤抖着，伸出手。

　　将那件东西，轻轻地，拈了起来。

　　那是一根羽毛。

　　一根通体如同最上等的青玉雕琢而成，即便在昏暗的火光下，依旧散发着淡淡青色光晕的，羽毛。

　　羽毛入手，温润如玉，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令人心安的暖意。

　　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感觉。

　　三十年来，每一次他从噩梦中惊醒，从疲惫中挣扎，母后那只温暖的手，抚摸他额头时，就是这种感觉。

　　祝兴宗握着那根羽毛，缓缓地，转过身。

　　就在他转身的这一瞬间，他身上那属于儿子的悲伤，属于凡人的脆弱，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开国帝王的，绝对的威严与冰冷的决断。

　　他看着地上跪着的，抖成一团的将士们，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腔调，在死寂的地宫之中，轰然响起。

　　“昨夜，皇陵之上，仙门大开，天降祥瑞，金光普照。”

　　“尔等，都看见了？”

　　守陵将军等人猛地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

　　“看……看见了……”

　　“那不是妖异。”祝兴宗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所有人的神魂深处，“那是圣母皇太后功德圆满，得道飞升！是上天感念圣母恩德，特开仙门，接引圣母，羽化登天！”

　　羽化登天！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所有人的天灵盖上！

　　地宫之内，所有的哭喊与求饶，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个手持青色羽毛，面容在火光下显得神圣而又威严的帝王，一个疯狂到极致，却又无比合理的解释，瞬间冲垮了他们因为恐惧而近乎停滞的思维。

　　是啊！

　　昨夜那般天地异象，那神圣浩大的仙门，那响彻天地的鹤唳！

　　除了神仙飞升，还能是什么！

　　太后娘娘……不，圣母她老人家，根本就不是凡人！

　　她是神仙！

　　一股比刚才的恐惧，强烈百倍的，混杂着狂热与敬畏的情绪，瞬间席卷了所有人的心脏！

　　“朕，再说一遍。”

　　祝兴宗的腔调陡然转冷，一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滔天杀意，瞬间笼罩了整座地宫。

　　“圣母，已于昨夜，登天成仙。”

　　“此乃我大明万世不出之祥瑞！”

　　他举起手中的那根青色羽毛，那羽毛在他的指尖，散发出愈发柔和的光晕。

　　“此乃圣母登天之后，特意为我大明留下的仙缘信物！”

　　“今日之事，乃是国朝最高之机密。若有半句‘尸身不翼而飞’的言语，从尔等口中泄露出去……”

　　祝兴宗的腔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朕，诛其九族。”

　　冰冷的宣判，让刚刚升起一丝狂热的众人，再次如坠冰窟。

　　他们将头埋得更深，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高呼。

　　“臣等遵旨！圣母登天，乃大明祥瑞！”

　　“若有半句虚言，臣等愿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祝兴宗满意地收回了那份令人窒息的压力。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根羽毛，贴身放入怀中，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地宫。

　　“回宫！”

　　……

　　天色，已经大亮。

　　当祝兴宗与祝元瑾再次返回皇宫时，一夜未眠的朝臣们，早已在太和殿外，因为昨夜的异象和皇帝的连夜出宫，而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祝兴宗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径直走入御书房，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沾满尘土与夜露的常服。

　　“拟旨！”

　　第一道圣旨，以最快的速度，从宫中传出，昭告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圣母皇太后，德配天地，功盖古今。于昨夜子时，功德圆满，蒙天道接引，羽化登仙。天降祥瑞，仙门大开，金陵万民，皆为见证。此乃我大明国运昌隆，万世永固之兆也！钦此！”

　　圣旨一出，天下哗然！

　　金陵城内，那些本就亲眼目睹了神迹，正自发在家中设案焚香的百姓们，在得到皇室的官方确认之后，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太后娘娘真的是神仙！”

　　“我就说嘛！那样的场面，不是神仙是什么！”

　　“快！快去多买点香烛！为太后娘娘祈福！”

　　对圣母皇太后的崇拜，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无数的百姓，自发地涌向皇陵的方向，在陵寝之外，长跪不起，叩拜祈福。

　　然而，这只是开始。

　　祝兴宗紧接着，下达了第二道，更加石破天惊的圣旨。

　　“为感念圣母恩德，祈求仙人庇佑，朕决定，于三月之后，东巡泰山，举行封禅大典！正式册封圣母皇太后为‘镇国佑民青鸾真君’！为我大明，万世之守护神！”

　　封禅泰山！

　　册封真君！

　　这道圣旨，让整个朝堂，都彻底炸开了锅。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追封了，这是在造神！

　　是在将一位过世的太后，塑造成一个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的，至高神明！

　　还不等那些以礼法自居的儒家老臣们反应过来。

　　第三道圣旨，接踵而至。

　　“敕令天下，所有道观、佛寺，无论宗派大小，即日起，必须于观内殿中，开辟主殿或偏殿，供奉‘镇国佑民青鸾真君’之神位！日夜香火，不得断绝！其神位，须置于三清、佛祖之下，万神之上！”

　　这道旨意，比前两道，更加霸道，也更加不容置疑。

　　这是在用皇权，强行改变天下所有宗教的信仰体系！

　　将他祝家的“家神”，强行塞进了所有人的神龛里，而且地位仅次于最高神！

　　这一连串雷霆万钧的组合拳，打得满朝文武，头晕眼花。

　　所有人都明白了。

　　皇帝的意图，再明确不过。

　　他要将“母后成仙”这件事，变成大明王朝统治万世的，最坚不可摧的信仰基石！

　　从此以后，他祝家的皇权，不仅仅是君权天授。

　　更是，神权血脉！

　　谁敢反对祝家，谁就是与神为敌！

　　朝堂之上，暗流开始汹涌。

　　以几位新晋提拔的，性格耿直的儒家言官为首，已经开始私下串联，准备上书死谏，痛陈此举“荒唐无稽，有违祖制”。

　　各大佛门宗派的住持，道教名山的观主，也纷纷派人入京，对这道强行安插神位的圣旨，表达了委婉的抗议与不安。

　　然而，祝兴宗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只是在那一双双复杂的注视下，发出了第四道，也是最强硬的一道旨意。

　　“传朕旨意。”

　　“召集天下佛、道两门，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住持、方丈、观主、天师，一月之内，齐聚金陵。”

　　“于太和殿，与朕，共商供奉‘青鸾真君’之仪轨！”

　　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御书房内，久久回荡。

　　祝兴-宗端坐在龙椅之上，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怀中那根温润的，青色的羽毛。

　　他要的，不是商议。

　　他要的，是臣服。

　　是整个天下，所有方外之人的，彻底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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