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再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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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莽古道被晨雾缠了半腰,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只露出脚下青石板的湿冷轮廓。

  路边茶寮的松木棚顶沾着夜露,水珠顺着木纹往下淌,“嗒”地砸在阶前石上,溅出米粒大的湿痕,复又被晨雾晕开。

  铁壶蹲在红泥炭火上,咕嘟咕嘟地吐着白汽,壶嘴飘出的茶香混着山间松针的清苦漫开,钻进鼻腔时还带着炭火的暖意。

  陆云许刚清理完天道宫的暗哨,玄色劲装下摆还沾着草叶与几点细碎血痕——

  那是邪修的血,带着淡淡的腥甜。

  死神镰刀斜倚在桌角,黑布裹得严实,却仍有丝丝缕缕的魔气从布缝里渗出来,在晨光下凝成转瞬即逝的灰影。

  他端起粗瓷茶杯,指腹触到杯壁的温热,茶水刚沾到舌尖,那股醇厚还没化开,眼角余光就瞥见山道尽头的晨雾里,走出一行身影。

  为首的是金灵。

  她穿一身绣银月暗纹的锦裙,裙摆随着脚步轻摇,银线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像把星星揉碎了缝在上面,衬得她身姿愈发窈窕。

  鬓边那支水色玉簪最是扎眼——

  那是藏锋生前寻遍北境冻山找到的暖玉,当年插在她发间时,玉光映着她眼底的清澈,像盛着一汪星光;

  可此刻玉簪依旧温润,却只衬得她眉眼间多了几分陌生的柔媚,连眼尾都带着刻意的缱绻。

  她提着个梨花木食盒,盒身雕的缠枝莲纹磨得发亮,指尖纤细白皙,正小心翼翼地为身旁男子抚平黑袍前襟的褶皱,语气娇柔得像浸了蜜:

  “东铎,山路颠簸,你刚晋金丹巅峰,灵力还没稳,可别累着。我给你备了灵米糕,加了凝神草,配着热茶喝,能缓一缓灵力震荡。”

  那男子穿的是天道宫制式黑袍,衣摆绣着诡异的血色云纹,风一吹就像翻涌的暗血。

  面容分明是陈雨泽,可眉峰挑得更高,眼底没了往日在五行门时的隐忍,只剩张扬的桀骜与化不开的阴鸷,鼻梁上架着的玄铁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刻薄的嘴角。

  他腰间挂着枚刻满邪符的黑色令牌,符纹泛着森森寒气,连靠近的晨雾都绕着走。

  他抬手握住金灵的手,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刻意放轻了力道,像碰易碎的瓷娃娃。

  目光扫过茶寮时,像鹰隼搜寻猎物,刚落在陆云许身上就顿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又恶毒的笑: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陆云许吗?真是巧,没想到能在这荒山野岭遇见你。”

  陆云许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温热的茶水晃出几滴,落在桌面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印记。

  玄色劲装下的灵力悄然运转,金丹巅峰的气息沉凝如深潭,却刻意收着,只让指尖的温度降了几分——

  他怕惊扰到茶寮里煮水的老板和啃干粮的脚夫。

  他看着金灵为陈雨泽整理衣襟的模样,那只曾握剑握得指节发白、眼神清亮如溪水的手,此刻正温顺地贴着黑袍,满是依赖。

  心头猛地一沉,像被灌了铅——

  藏锋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腕,血沫从嘴角溢出来,气息微弱却咬得极紧:

  “护好金灵……别让她被天道宫的人缠上。”

  可如今,她不仅认不出他,还把害死藏锋的仇人当靠山。

  被篡改的记忆像一道无形的墙,砖缝里全是刺骨的陌生。

  金灵也认出了陆云许,那双曾盛着星光的眼眸瞬间凝起寒霜,下意识往陈雨泽身后缩了缩,锦裙的裙摆蹭过陈雨泽的黑袍,带起一丝血色云纹的虚影。

  她攥住陈雨泽的衣袖,指节泛白,语气里的疏离像结了冰,还裹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是你?陈师兄说你是五行门的叛徒,当年不仅叛出宗门,还想趁乱害我。若不是师兄及时救我,我早成了你剑下的冤魂。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茶寮老板正擦着碗的手顿了顿,抹布攥得发白,悄悄往灶台后挪了挪;

  那两个啃干粮的脚夫停下了咀嚼,眼神往这边瞟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空气里的茶香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剑拔弩张的紧绷,陈雨泽黑袍上的血色云纹像是活了过来,丝丝缕缕的邪气往上冒,与陆云许收敛的灵力在半空隐隐对峙,连铁壶的咕嘟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陆云许看着金灵眼底的陌生与敌意,又扫过陈雨泽嘴角那抹胜券在握的戏谑,心中的寒意顺着经脉往下淌,指尖不自觉地触到了死神镰刀的刀柄。

  黑布下的刀身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微微颤动了一下,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像在呼应他压抑的怒火。

  陈雨泽搂过金灵的肩膀,指尖故意划过她鬓边的水色玉簪,那动作带着占有般的挑衅,目光死死锁着陆云许:

  “怎么?陆兄这是想抢人?可惜啊,金灵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你这种背主求荣的叛徒,也配出现在她面前?”

  他抬手接过金灵递来的茶碗,指尖摩挲着碗沿,喝了一口,语气愈发得意。

  “今日倒是巧,正好让你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陆云许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原本收敛的金丹巅峰灵力不再压制,淡淡的威压像潮水般扩散开来。

  茶寮里的温度骤然降了几分,铁壶嘴的白汽都凝得慢了些。

  他没理会陈雨泽的挑衅,目光依旧落在金灵脸上,声音低沉得像山间的冷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金灵,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藏锋的剑,还有……你自己是谁?”

  金灵皱紧眉头,往陈雨泽身后靠得更紧了,连肩膀都在微微发抖,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我都说了,陈师兄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别再妖言惑众,混淆我的记忆!你再不走,我就叫天道宫的弟子来拿你了!”

  看着她决绝的侧脸,陆云许心中最后一丝希冀像被晨雾吹散,彻底没了踪影。

  他缓缓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痕迹慢慢褪去,灵力也悄然收回,只是眼底的寒意,比山间的晨雾还要浓重。

  他终于明白,此刻的金灵=是被陈雨泽牢牢操控的棋子,被虚假的记忆裹得严严实实,认贼作友,视亲为仇。

  这场猝不及防的重逢,没有久别重逢的寒暄,没有同门相见的温情,只剩陌路般的对峙与彻骨的寒意。

  陈雨泽眼底的阴鸷越来越浓,金灵攥着黑袍的手越来越紧,都在无声地预示着——

  天道宫的阴谋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接下来的路,只会比清理暗哨时更凶险,比面对怨魂傀儡时更艰难。

  陆云许端起桌上的茶杯,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温热的茶水流过喉咙,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

  他放下茶杯,起身时,玄色劲装扫过桌角,带起一阵风。

  死神镰刀依旧斜倚在那里,只是黑布下的刀身,寒气更甚。

  茶寮的炭火 “噼啪” 爆开,火星溅到地面的湿泥上,滋滋响着蜷成黑灰。

  陈雨泽嗤笑一声,手臂收得更紧,指尖几乎要掐进金灵的腰侧,锦裙上的银月暗纹被他黑袍的血色云纹衬得愈发刺眼,像白纸上泼了浓血。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黑袍,指尖划过血纹时,那纹路竟像活物般蠕动了一下,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如今是天道宫弟子陈东铎,金丹巅峰修为,可比你这藏头露尾、连真名都不敢往外说的鼠辈强多了。”

  说罢,他侧身让出身后两人,肩膀故意晃了晃,姿态张扬得像在集市上展示战利品。

  左侧的李学钦身着同款天道宫黑袍,衣摆的云纹淡了几分,边缘还沾着点草屑,显然等级稍低。

  他佝偻着背,双手搓得飞快,指甲缝里嵌着点没洗干净的泥,眼神谄媚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脸上的肉堆成虚假的笑,声音带着讨好的颤音,唾沫星子随着说话的动作溅出来:

  “陆云许,别来无恙啊?当初多亏陈师兄仗义,引荐我加入天道宫,如今我也是正儿八经的天道宫弟子,吃香的喝辣的,可比在五行门那穷酸地方强百倍!”

  右侧的步家晓则像尊被抽走魂魄的雕塑,面色是死灰般的苍白,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颧骨高高凸起,露出狰狞的轮廓。

  眼眶泛着死寂的灰黑,瞳仁浑浊得像蒙了层泥,没有丝毫神采,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傀儡煞气,阴冷刺骨,与杨峰瑞那具傀儡的气息如出一辙。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喉间偶尔发出 “嗬嗬” 的机械声响,像是生锈的零件在强行摩擦,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显然灵智早已被彻底抹去,沦为任人操控的工具。

  “李学钦这张脸,你没忘吧?”

  陈东铎得意地挑了挑眉,指尖划过金灵鬓边的玉簪,动作带着刻意的占有欲,眼神挑衅地锁着陆云许。

  “现在该叫他李清朝了。还有这位,步家晓,哦不,现在是‘宇’字号傀儡步天,怎么样,天道宫的手段,比你那个什么五行归一厉害多了吧?”

  “我对你们这些忘恩负义、助纣为虐之辈,没半点兴趣。”

  陆云许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像一块寒冰投入滚油,瞬间浇灭了陈东铎的得意。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劲装无风自动,衣摆扫过桌角,带起一阵细碎的风。

  背后的沙灵剑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剑鞘上的纹路泛着淡淡的玄黄色光晕,顺着木纹缓缓流动,像活过来的溪流。

  他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陈东铎三人,最终落在步家晓死寂的脸上,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连眉峰都拧成了疙瘩。

  “早知道你们后来会勾结天道宫,会害死藏锋……”

  他一步步向前,每一步踩在青石板上,都带着沉闷的力道,周身金丹巅峰的灵力轰然爆发,裹挟着磅礴威压,茶寮里的桌椅微微震颤,茶杯里的茶水晃出大半,顺着桌沿往下淌,滴在地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当初我就该让你们喂了狼,省得如今污了北境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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