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镜中天地与地气狂澜

　　观星阁地下，石阶蜿蜒，深不见底。

　　岩雪扶着冰冷潮湿的石壁，一步步向下。空气沉闷，弥漫着尘土与岁月的气息，但那股与她血脉共鸣的呼唤却越来越清晰，如同黑暗中引路的灯塔。肩头的旧伤隐隐作痛，体内力量因方才净化黑影而消耗甚巨，但她不敢停歇。每向下一步，都能更清晰地感知到脚下大地传来的、混乱而痛苦的脉动——琼华岛的节点，正在加速崩溃。

　　石阶似乎无穷无尽。黑暗浓稠得仿佛能吞噬光线，即便岩雪异于常人的视力，也只能看清身前数尺。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

　　那不是火光，也不是明珠，而是一种柔和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乳白色光晕，从一扇半掩的石门后透出。

　　岩雪走到门前，那呼唤几乎近在耳畔。她轻轻推开门——

　　门后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四壁光滑，镌刻着远比北境地宫更加古老、更加繁复的符文。这些符文并未发光，却自然流转着一种沉静厚重的气息，将外界狂暴的寂灭之力隔绝在外。

　　石室中央，有一个简陋的石台。石台上，静静安放着一面器物。

　　那并非想象中的“镜”，至少不是寻常铜镜。它呈不规则的圆形，直径约两尺，边缘浑厚古朴，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非玉的质地，表面布满天然形成的、仿佛山川河流走向般的纹理。此刻，这些纹理正散发着那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光晕流转间，隐隐映照出石室墙壁上符文的倒影，甚至……仿佛能窥见石室之外、地脉深处能量流动的模糊轨迹。

　　“山河镜……”岩雪喃喃低语，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越是靠近，她体内的混沌之力便越是活跃，与镜身散发出的气息水乳交融，仿佛失散已久的同源之物终于重逢。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镜面。

　　冰凉的触感传来，随即，一股浩瀚而温润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不是声音，不是画面，而是一种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感知”——她“看”到了这片大地之下，无数如同经络般交错纵横的地脉能量网络；她“看”到了几个关键“节点”如同星辰般在网络中闪烁，其中之一正是北境黑风山脉地宫，另一个便是这琼华岛，还有几处位于更加遥远、更加隐秘之地；她“看”到了代表“源初之契”的、金色的、充满生机的能量在这些网络中流淌，维持着万物平衡；她也“看”到了代表“寂灭”的、污浊的黑色能量如同毒蛇，侵蚀节点，污染网络，尤其以琼华岛此处最为严重，那黑色几乎要将代表此节点的“星辰”彻底吞没！

　　同时，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段也随着信息流闪现：无尽的雪山、巨大的发光水晶洞窟、肃穆的古老祭坛、无数身穿白色皮毛服饰跪拜的身影、还有一道温柔而威严的目光，仿佛跨越了万古岁月，注视着她……

　　“祖灵……之眼……”岩雪承受着信息冲击，身体微微颤抖，但她努力维持着清醒。她明白了，这“山河镜”并非“祖灵之眼”本身，而是远古的“守印人”仿照“祖灵之眼”的部分威能，结合地脉奇石锻造的“子器”或“信物”。它能映照地脉，稳固一方节点，更是“守印人”沟通大地、行使职责的重要工具！

　　“原来……这才是‘守印人’真正的力量……”岩雪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捧起“山河镜”。镜身入手颇沉，却与她血脉相连，仿佛是她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镜光随着她的触碰变得更加明亮、稳定。

　　她立刻将意识沉入镜中，借助“山河镜”的映照，更加细致地感知琼华岛节点的状况。

　　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

　　北境地宫节点被强行摧毁，导致原本通过那里转化、疏导的部分地脉能量失去了出口，全部淤积到了与之紧密相连的琼华岛节点。而墨家此前利用此处节点接收寂灭之力，早已使其结构脆弱。如今能量超载，寂灭污染加剧，节点核心已然出现不可逆的裂痕，地裂喷涌的黑气便是裂痕泄漏的能量与污染混合体。若任由其发展，节点核心将在最多一个时辰内彻底爆裂，届时不仅琼华岛将化为齑粉，狂暴混乱的地脉能量与寂灭污染还将顺着网络向周边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修复裂痕，以她目前的力量和对此地节点的了解，几乎不可能。

　　但“山河镜”传递给她的信息中，还有另一种应对之法——在节点核心爆裂前，以“山河镜”为媒介，以“守印人”之力引导，主动、有序地“疏导”掉部分淤积的超载能量，减轻节点压力，同时以镜光净化逸散的寂灭污染，为核心裂痕的自我勉强弥合争取一丝极其微小的机会和极其漫长的时间。

　　风险极大。疏导过程中，她自身将直接承受地脉能量的冲击和寂灭污染的侵蚀，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而且，疏导出的能量必须有一个去处，不能任由其肆虐。

　　去处……岩雪心念急转，借助“山河镜”的映照，感知飞快扫过京城地脉。忽然，她“看”到了太液池——那因为地脉紊乱而倒流、漆黑如墨的池水！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如果将部分淤积的能量，引导注入太液池水脉，利用水流天然的运动和扩散特性，将其缓慢释放到更广阔的水系中去稀释？虽然会对局部水域造成一段时间的影响，但总比节点爆炸、能量瞬间全面爆发要好！

　　没有时间犹豫了！

　　岩雪捧紧“山河镜”，转身冲出石室，沿着来路狂奔而上。每跑一步，她都能通过“山河镜”感受到外界地裂处能量的进一步暴走，以及……守在观星阁外，凌云等人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却死死不肯熄灭的生命气息！

　　观星阁外。

　　凌云和五名禁军背靠着破败的墙壁，组成一个小小的半圆防线。他们手中的刀剑已经砍出了缺口，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不是刀伤，而是被那些重新凝聚、悍不畏死扑上来的黑影擦过时，留下的仿佛被寒冰冻伤又仿佛被腐蚀的诡异痕迹。

　　沈清辞特制的药丸早已含完，药囊中的粉末也洒了大半。每个人都面色青白，呼吸粗重，眼神却如同淬火的钢铁，死死盯着前方黑暗中不断蠕动、汇聚的更多阴影。

　　“头儿……这些东西……怎么越杀越多……”一名禁军咬牙格开一道扑来的黑影，喘着粗气道，他的手臂上又多了一道黑气侵蚀的伤痕，肌肉不自觉地抽搐。

　　凌云一刀将面前黑影劈散，自己也被反震得退后半步，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淌。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管它多少！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这里，等到岩雪姑娘出来！除非死绝，否则一步不退！”

　　“是！”其余四人嘶声应和，尽管声音已有些嘶哑。

　　就在这时，地裂方向传来一声前所未有的、如同地壳撕裂般的沉闷巨响！整个琼华岛剧烈震动，观星阁本就残破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同时，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狂暴的黑气如同海啸般从地裂中心爆发，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其中一股，正正朝着观星阁方向扑来！

　　那黑气尚未及体，蕴含其中的疯狂、绝望、毁灭的意念已经如同实质的浪潮，冲击着凌云等人的心神！

　　“守住！”凌云双目赤红，暴喝一声，将残存的内力尽数灌注于刀身，试图做最后一搏！他知道，面对这种规模的能量冲击，他们的血肉之躯和凡铁刀剑，恐怕连一息都抵挡不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柔和的、乳白色的光柱，猛地从观星阁内部迸发而出，穿透残破的门窗，瞬间将凌云等人笼罩其中！

　　光柱温暖而厚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与净化之力。那席卷而来的狂暴黑气撞在光柱上，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迅速消散、退却！

　　凌云等人只觉得周身一轻，那股侵蚀心神的邪恶意念如潮水般退去，连身上的伤痛都似乎缓解了几分。他们愕然回头，只见岩雪手捧一面散发着乳白光辉的奇异圆镜，从观星阁内大步走出。她脸色苍白如雪，嘴角甚至有一丝未擦净的血迹，显然在地下也经历了不小的消耗或反噬，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蕴含着整个星河的意志。

　　“岩雪姑娘！”凌云又惊又喜。

　　岩雪对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伤痕累累却依然挺立的几人，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与决然：“凌将军，诸位，辛苦了。请立刻退出琼华岛，回到陛下身边。”

　　“什么？那你……”凌云急道。

　　“我要去地裂核心处。”岩雪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借助‘山河镜’，尝试疏导淤积的能量，为节点争取一线生机。此过程凶险万分，你们留在此处，只会被波及。”

　　“可是……”凌云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岩雪打断他，目光投向地裂方向那冲天而起的、更加粗壮恐怖的黑气柱，语气急促，“时间不多了！快去！告诉陛下和皇后娘娘，在我疏导期间，尽可能稳住京城人心，尤其是靠近太液池的区域，可能会有异象，但请勿惊慌，那是我在尝试引导能量！”

　　说罢，她不再多言，捧着光芒流转的“山河镜”，径直朝着那地狱入口般的地裂中心走去。乳白色的镜光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光晕，所过之处，弥漫的黑气纷纷退避，为她让开一条通路，却又在她身后更加疯狂地翻涌聚集，仿佛被激怒的兽群。

　　凌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浓稠的黑暗与镜光的交界处，一咬牙，对身边弟兄喝道：“走！按岩雪姑娘说的做！把消息带回去！”

　　他们相互搀扶着，朝着岛屿外围，踉跄却坚定地撤离。

　　乾元殿。

　　萧景琰与沈清辞正焦急地等待着前方的消息。琼华岛方向传来的巨响和更加明显的震动，让殿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报——！”凌云带着一身伤痕和疲惫，跌跌撞撞地冲入殿内，“陛下！娘娘！岩雪姑娘已取得‘山河镜’，正前往地裂核心，欲疏导能量！她让我等速回禀报，疏导期间，太液池或有异象，请朝廷稳住人心！”

　　萧景琰猛地站起：“她一个人去了地裂核心？！胡闹！那里何等凶险！”

　　沈清辞却相对冷静，她扶住几乎脱力的凌云，快速问道：“凌将军，岩雪姑娘状态如何？她可说了具体如何疏导？”

　　凌云喘息着摇头：“岩雪姑娘面色很差，似有内伤。但……但她手持那镜子时，气势完全不同。她说要借助镜子疏导淤积能量，为节点争取生机，还特别提及太液池可能会是能量疏导的去处之一。”

　　“太液池……”沈清辞眼中闪过思索，“水主流动，若能将狂暴能量导入水脉缓慢释放，确是可行之法，只是对岩雪姑娘的负担和操控要求……”

　　她的话未说完，殿外再次传来惊呼。

　　只见西苑方向，那道冲天的黑气柱旁边，骤然亮起了一道虽然相对细小、却无比纯净坚韧的乳白色光柱！光柱自地裂边缘某处升起，如同一柄利剑，尝试刺入那翻腾的黑暗中心！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能量在空中激烈对抗、纠缠，发出沉闷的隆隆巨响，整个京城都能感到明显的震感！

　　紧接着，令人更加骇然的一幕出现了——原本漆黑如墨、缓缓旋转的太液池，水面开始剧烈沸腾！不是被加热的沸腾，而是仿佛池底有什么巨物在翻滚搅动！池水颜色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时而泛起浑浊的土黄色光芒，时而闪过暴烈的赤红，时而又被乳白色的光晕短暂净化，混乱的能量乱流在池面上激起数丈高的浪涛！

　　“开始了……”沈清辞望着那天地异象，手心冰凉，却强迫自己镇定，“陛下，必须立刻下旨，安抚京城百姓，言明此乃朝廷在设法平息地动余波，令各处紧闭门户，远离水岸，尤其是太液池周边，严加戒备，但不得引起恐慌！”

　　萧景琰看着窗外那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又看了看身边虽然担忧却依然条理清晰的皇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果决：“传朕旨意……”

　　圣旨迅速传出。与此同时，所有人都紧紧盯着西苑的方向。那乳白色的光柱在无边黑暗的冲击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顽强，如同暴风雨中不肯熄灭的灯塔。

　　地裂核心处，手持“山河镜”、承受着地脉能量与寂灭污染双重冲击的岩雪，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身体仿佛要裂开，意识却在与“山河镜”的深度连接中，看到了更远处——在那被乳白镜光勉强照亮的、地脉网络的深处，除了已被污染的节点，似乎还有另外几个黯淡的、仿佛被刻意隐藏和封印的“星辰”，正在随着此番剧变，产生极其微弱的共鸣……

　　而其中一颗“星辰”传来的模糊感应，竟然指向了……南海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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