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死人不会改路线

　　她的新目标，是找出那个在所有人察觉之前，提前关掉警报的人。

　　冰冷的决心驱散了死亡回溯带来的生理虚弱，佐藤光第一时间拨通了田中雄作的加密电话。

　　她的声音因脱力而沙哑，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淬过火的钢针，精准而锐利。

　　“田中先生，我需要你帮我查一样东西。火灾便利店总部的安防系统运维日志，重点是侧门紧急警报的维护记录，时间锁定在事发前二十四小时内。”

　　电话那头的田中雄作没有丝毫犹豫。

　　“明白。但这种内部资料，恐怕……”

　　“我知道有难度，”佐藤光打断他，目光落在墙上自己用血画下的推论上，“所以关键不是‘查到’，而是‘查不到’。对方既然能精准地栽赃，就一定抹去了痕迹。我需要你证明这些痕迹被抹去过。”

　　田中的效率高得惊人。

　　不到三小时，消息就传了回来，结果与佐藤光的预判完全一致。

　　运维日志里，关于那扇侧门警报的条目，被清晰地标记为“系统通信故障，信号自动归档”，时间恰好在火灾发生前十分钟。

　　这是一个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解释，将一切归咎于冰冷的机器故障。

　　但田中没有止步于此。

　　他以地方新闻社的名义，辗转联系上了负责该片区的安防系统维修工。

　　那位中年男人对着电话抱怨了半天绩效和客户，但明确表示，整个星期，他都没有接到过那家便利店的任何报修电话。

　　“系统故障？那也得有人报给我才行啊！那套德国货，除了断电，自己坏掉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

　　线索在这里似乎断了。

　　然而，更蹊跷的事情接踵而至。

　　田中试图调取便利店的云端监控备份，却被告知，按照公司规定本应保留三十天的原始影像数据，唯独那家店的记录，在储存了七天后便被‘因服务器空间优化’而提前清除。

　　“这不是疏忽，佐藤小姐，”田中在电话里的声音凝重无比，“这是外科手术式的精准抹除。有人拥有极高的权限，并且清楚地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剪断哪一根线。”

　　就在佐藤光与田中在信息的迷雾中艰难摸索时，另一场无声的共鸣，正在涩谷喧嚣的街头悄然上演。

　　一个名叫铃木优斗的青年，正站在涩谷东侧一堵巨大的空白墙面前。

　　他是个街头涂鸦者，也是佐藤光漫画的狂热粉丝，在他看来，官方将“crow”——佐藤光的笔名——污蔑为“死亡艺术家”，是对艺术最恶劣的亵渎。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为偶像举行一场盛大的悼念。

　　气溶胶喷漆的嘶嘶声中，一幅巨大的壁画逐渐成形。

　　画面中心，是一片象征着废墟的深沉灰烬，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灰烬中顽强地伸出，指间紧紧握着半张被烧焦的漫画残页。

　　而在画面的背景，是无数双沉默的、注视着这一切的眼睛。

　　铃木在调配颜料时，做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改动——他在灰色的涂料中，混入了他私藏的特种荧光剂。

　　白天，这只是一幅充满悲怆与力量的纪念画。

　　而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墙面上的画面便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那些灰烬的缝隙间，缓缓浮现出一行由荧光剂构成的隐藏文字：“你看见了吗？”

　　当晚，几名隶属不同派系、正在夜间巡逻的咒术师路过此地，几乎同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那是一种奇异的共振，仿佛空气中多了一个不属于此世的频率，正与他们体内的咒力隐隐呼应。

　　其中一名年轻的辅助监督忽然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那幅在夜色中散发着幽光的壁画，脸色煞白地惊呼：“这颜色……这个光谱……和我昨晚在梦里收到的预警符一模一样！”

　　人群中，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沉静的女子恰好经过。

　　她叫小林千寻，高专情报科的技术人员。

　　她没有理会旁人的惊诧，而是迅速举起手机，对着壁画拍下照片，并立刻启用了手机内置的光谱分析应用。

　　屏幕上跳出的一串数据让她瞳孔一缩。

　　她认得这个色阶，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咒力反应光谱偏移，内部代号——“crow”。

　　她没有声张，只是将附带分析报告的照片，悄悄传入了一个加密的私密群组。

　　这是咒术界第一次，在未经佐藤光本人授意的情况下，由外部媒介成功接收并传递了她“预言绘卷”的碎片信息。

　　与此同时，佐藤光也迎来了自己的决定性突破。

　　在宫崎葵——那位曾为她策划过小型画展的前策展助理的帮助下，她拿到了一份自己早期作品的高清扫描合集。

　　她将其中一张风格相近的速写，与新闻上公布的、从死者手中找到的“证据”残页照片进行逐帧比对。

　　很快，她找到了。

　　在原稿画纸右下角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有她独有的防伪签名——一个由无数极细微的线条构成的、形似“G”的回旋纹。

　　这个签名是她学生时代的习惯，肉眼极难分辨，只有在特定角度的紫外线灯下才会清晰可见，如同水印。

　　她立刻将这个发现告知田中，让他不惜一切代价，设法从警方证物保管科的熟人那里，获取残页实物的最新高清照片，特别是右下角区域的特写。

　　结果在半小时后传来，照片证实了她最可怕的猜想：作为“证物”的漫画残页上，那个本该有签名图案的区域，被人用某种化学药剂刻意地腐蚀和模糊掉了。

　　不仅如此，照片的高清细节还显示，残页边缘除了燃烧的痕迹外，还有一道非常不自然的二次折叠痕——这足以说明，这张画并不是一直被握在手中，而是在某个时候被折叠起来，事后再被展开、放入现场。

　　铁证如山。

　　东京另一端，咒术总监部一间窗明几净的档案室内，监察员渡边慎二正机械地审查着一沓来自禅院家的“涩谷地区文化环境清肃行动”合规报告。

　　他本以为这又是一次枯燥的流程，直到他发现报告的夹层里，藏着一张纸质远比官方文件粗糙的非官方指令单。

　　指令单上的要求很简单，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要求高专技术部在非工作时段，协助“溯源特定个人创作平台的用户上传记录”。

　　渡边心中警铃大作，他不动声色地将指令单的编号输入内部追溯系统。

　　他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摸，很快查到了一个匿名Ip，在火灾发生前，曾多次异常访问出事便利店所属安防公司的后台服务器。

　　其最后一次登录的时间，与警报系统日志里记录的“通信故障”时间，完全吻合。

　　更让他感到脊背发凉的是，当他动用更高权限对该Ip进行物理定位时，最终的指向，竟是位于巴拿马的一处离岸服务器——而那台服务器的所有者，赫然登记在禅院家的一家壳公司名下。

　　渡边慎二在办公桌前沉默了良久，办公室里只听得见中央空调微弱的送风声。

　　他缓缓起身，将那份关键文件连同他的调查路径记录，在加密复印机上悄悄复制了三份。

　　一份，他小心地卷起，塞进了办公室角落里一台老式收音机的电池夹层；另一份，他装进一个平平无奇的牛皮纸信封，投入了寄往一家独立媒体的公共信箱；最后一份，他放回了自己的办公桌抽屉最底层，轻轻压在了一本旧书下面。

　　书的封面上，印着一行烫金字：《焚画者说》。

　　夜色渐深，雨后的涩谷空气清冷。

　　佐藤光独自一人站在那面巨大的壁画前，仰头凝视着那句在黑暗中发出微光的诘问：“你看见了吗？”

　　风吹过空旷的街口，像一声叹息。

　　她忽然明白了，她的画，她的能力，从来没有诅咒过任何人。

　　真正危险的，是那些不择手段、想让所有人变成瞎子的人。

　　她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已经所剩无几的素描本和一支炭笔，翻到崭新的一页。

　　她不再犹豫，也不再恐惧，笔尖在纸上飞快地游走，开始绘制那虚构的、属于真相的第六格分镜。

　　画面很简单，只有一个监控屏幕的特写。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名穿着安保公司制服的男子，正弯着腰在便利店侧门的控制箱前操作着什么。

　　他的面部被帽檐的阴影完全遮盖，但左肩上，一个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肩章编号，却被刻画得异常清晰。

　　“接下来，”她对着画纸，也像在对自己轻声说，“我要让全城都‘看见’。”

　　就在她落笔的这一刻，身后寂静的巷口传来一阵轻微而清晰的脚步声，打破了此地的宁静。

　　佐藤光猛地回头，白井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巷口，手中那台专业级长焦相机的镜头，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正直直地对准着她。

　　她心中一凛，但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慌乱。

　　她只是平静地、不着痕迹地合上了手中的素描本，任由一阵恰好吹来的夜风，将本子里一页画纸的边角掀起，悄无声息地滑落，飘进路边湿漉漉的排水沟暗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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