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6 室友2

　　十五分钟后，两人徒步走到小志住的地方——一栋老旧的红砖公寓，带着浓浓的英伦特色，外墙滿佈岁月的斑驳痕迹。

　　小枫仰头默数了下窗户，大概有五层楼高，楼梯间的灯光昏黄，楼道里还传来木板踩踏时特有的吱呀声，彷佛整座建筑都在诉说历史。

　　刚踏上二楼，一扇虚掩的门猛地被推开，一个人從門縫裡探頭出来，显然是在等小志下班。

　　「吃不吃！？刚拿回来的！」他举起满满一盒寿司递到小志手里，眼里带着得意。

　　「哎哟，不错喔！」小志接过寿司盒，一边掀开盖子，一边惊呼：「今天怎么剩这么多？」

　　「天气那么冷！谁吃寿司啊！」对方推了推他鼻梁上的粗黑框眼镜，嘴里还啃着一块鸡腿，「餐馆剩一堆卖不掉，我就不客气全包回来了！」

　　「哈哈哈，那我们赚到了！」小志開心極了，边说边把盒子凑到小枫面前，给他也过了一眼。「你看，多丰盛！今晚有免費的宵夜啦！」

　　「哇！这么多！」小枫忍不住惊呼了声，盒里整整齐齐排着鲑鱼、鲔鱼、玉子烧、花寿司等各式握寿司，色香俱全，虽说是卖剩的，但质量看起来依然不俗，肚子也在此时配合地咕噜了一声。

　　这时，那黑框男才注意到小志身后多了一人，嘴里的鸡腿差点掉下来，夸张地喊道：「哎唷，阿南前脚才刚回国，你后脚就带回来个新室友啦？不愧是我们大洋哥！赚大洋的速度连时间差都不给人留！」

　　说完立刻把鸡腿往沙发一丢，热情地伸出手：「我叫阿飞，飞不起来的飞，认命系留学生一枚！」

　　小枫本来还有点拘谨，一听他这自我介绍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叫小枫，不是疯疯癫癫的疯，是枫叶的枫！」

　　阿飞眼睛一亮，爽朗地拍了一下他肩膀：「不错喔！反应很快，我就喜欢你这种有梗的室友！」

　　「看你的碟去，别吓到人。」小志无语地把他往屋里推，「我们要上楼了，房间还没收拾好呢。」

　　「好好好，不送，拜啦～」阿飞故作老成地挥手致意，转身回屋继续啃他的鸡腿。

　　小志带他上了三楼，屋内毫无意外的凌乱，一看就知是男生宿舍，墙上贴满便条纸，杂七杂八写了一堆注意事项，夸张地加注各种表情符号强调，但有没人当回事……这就不太好说了。

　　小志把寿司放到客厅桌上，随手撕下一张便利贴扔进垃圾桶，边走边简单介绍环境：「这边是厨房、那边是厕所，里面有个小阳台可以晒衣服，屋內的家電冰箱、锅碗瓢盆，你都可以随便用！」

　　小枫四下张望，公共空间虽算不上整洁，但已經比他预想中好太多了。正暗自心想这里谁负责家事，两人刚好走到流理台前，只见流理台上堆满了没洗的碗、泡着水的锅子、还有油腻腻的餐盒，洗碗槽堆放的亂七八糟。

　　小志苦笑地摊手：「这两个室友啊，一个读商科、一个学建筑，虽然不是什么超级富二代，但从小娇生惯养，厨房从来都没进去过，只知道饭来张口，家事全是我下班后有空才收拾一下，唉……你看看，每天下班都留这一堆垃圾给我。」小志边说，边收拾，把几个罐子摆放回橱柜里。

　　小枫看了看堆得像小山的碗盘，再看看小志无奈又带笑的表情，有点同情小志：「我可以帮你分担家事！在老家的时候，这些我早就做习惯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以小枫的年龄，他本不抱任何希望，现在可把他高兴坏了。他早就受够一屋子的脏乱，实在是他一天兼三份工，根本没空收拾。

　　「那以后你就当打工换宿，我不涨你房租，咱们一人一半家事，至于买菜做饭、生活用品的费用，就让那两个少爷买单好了，他们出钱，我们出力，公平交易。」

　　小枫没想到能住得便宜还能赚到温饱，立刻点头应下，满脸感激。

　　介绍完一圈，小志又转身敲响两间房门：「阿祥！小宇！出来吃宵夜啰！阿飞带回来一堆寿司，不吃要坏掉了！」

　　门内先是翻身声、接着传来杂物被踩到的「咔啦」一声，然后就见两个人像丧尸一样拖着步子出来，头发乱翘、衣容邋遢、黑眼圈比熊猫还大，活像刚从末日片里走出来。

　　「跟你们介绍，这是我们的新室友，叫小枫！」

　　「嗨！欢迎欢迎！！我是小宇！」小宇揉着眼睛打了声招呼，接着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我是阿祥……你、你好啊……」阿祥则干脆直接倒在地毯上，大了个大哈欠，眼睛没睁开几秒就又阖上，嘴里呢喃着：「寿司放我旁边……我等等吃……」

　　小志无奈地摇头，把他们都叫起来：「今天是我们新室友的第一天耶！你们这样太没礼貌了吧！」

　　小宇靠着桌子、托腮看着寿司，叹气道：「别逼我……我们学科超级硬，考试快到了，教授列的参考书多得像电话簿，根本看不完！」

　　阿祥一边热敷眼睛，一边抱头哀号：「我已经盯原文书三天了，完全不知道在讲什么……我的眼睛要报废了……后天还要考三科，我这次肯定死当了啦……」

　　小志从厨房把出门前就先炖好的热汤端了出来，四人都给装了一碗。「你们精神点啊！好好欢迎我们新室友啊！怎么一个个快死掉的样子！？」伸手摇了摇他俩，让他们清醒一点。「不过就是几门破学科，有那么难吗！？随便看看就行啦！！」

　　「怎么可能随便看看！？我们这种麻瓜怎么跟你这种北大菁英相提并论！！」

　　「就是！就是！考试前，还能天天打三份工，你到底有没摸过书啊！我真的很怀疑！」两人对小志那可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废话！当然有看，我又不是神！！」

　　「那你教教我们吧！哥！我真的会挂掉啦！」两人夸张地求着。

　　「我又不是你们那个系的！怎么教啊！要不，你俩转到我系上好了，我一定包你们毕业！如何？哈哈哈！」

　　「一点也不好笑！」

　　小枫看着他们好生同情，主动帮忙摆上筷子，不小心脫口：「没关系啦，你们休息吧，不用特地招呼我。我能懂你们那种痛苦……我上个月也因为考试太焦虑胃痉挛，痛到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话一出口，四个人齐刷刷转头看他。

　　「你不是才刚来英国念音乐系吗？怎么就经历过考试地狱了？」小志挑眉问。

　　小枫一愣，才发现自己说漏嘴，连忙圆场：「啊……我是从纽约H大转来的……之前在那边修过一学期课。」

　　小志眼神闪了闪。H大，那可是无数财经人梦想的殿堂，他当年也梦想过能去——可惜现实不允许，要不是他家里太穷，不然，他也想去。

　　不过，他没再追问，看得出来小枫不想聊太多关于H校的事，便识趣地转了话题。

　　「唉！别理他们两个，他们就是死性不改，平常打电动比谁都猛，一到考前就跟丧尸一样，现在是报应了。」小志说着还拍了拍阿祥的头，阿祥哼了一声，整个人缩成一团继续热敷眼睛。

　　小枫吐吐舌头，心想他当时也是因为贪玩缠着布布非要看极光不可，才会旷课快一个月，慌到胃痛，他和阿祥小宇都是一个样。

　　吃完宵夜，小宇和阿祥又各自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继续K书苦战。

　　「你住这间。」小志打开一扇木门，灯光打亮屋内，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旧书桌、衣柜和一排还没搬走的箱子摆在角落，空气中有些清洁剂的味道。

　　「那些箱子是阿南的，先暂时堆着别动，我想想看要搬到哪去；床单刚换洗过，虽然有点旧，你先将就一下吧。浴室在走廊尽头，要洗澡趁现在，过十二点我们楼上那间怪婆婆会打地板抗议。」他笑着补充。

　　「好！」小枫重重点头，笑容里满是感激，终于有个可以安心落脚的地方了，紧绷的心情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喔对了！」小志又折返回自己房间，抱来一套棉被和枕头递给他，「这是备用的，被子如果不够厚，可以从橱柜拿件毯子一起盖。」

　　「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谢谢你，志扬哥！」小枫接过被褥，语气里多了点依赖与敬意。毕竟小志年纪大了他十多岁，又帮了他这么多，小枫觉得应该叫他声哥哥才是。

　　听他这么一喊，小志愣了下，随即露出一个温暖笑容。暗忖着“这孩子果然教养极好，一点也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啊！”他虽然好奇，但现在不是挖人隐私的时候。「看看你还缺什么，我那边都有，用得着的就尽管来找我。」他拍拍小枫的肩。

　　「谢谢你……」小枫感动地说不出话，满眼都是感激。

　　小志看他模样，心里像是被轻轻碰了一下，虽然不知小枫的来历，但他真心把他当亲弟弟一样照顾，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好休息！明天我没课，先带你去买些生活用品，再陪你找份工作，等一切搞定，你就能安心待在这里读书了。」

　　说完，小志帮他带上门，认命地回到厨房去洗碗。

　　房门关上后，房内重归寂静，小枫拖着疲累的身躯将棉被铺好，躺下。

　　昏黄的灯光照在天花板上，投出一道道柔和的光晕。他望着天花板，脑海仍回荡着今日惊险逃亡的过程，还有他走投无路漫步街头，差点饿死的惨况……

　　他一度以为，自己真的会客死异乡......想到这，眼泪不受控地滑落，他轻声抽噎着，心里空空的，既害怕又委屈。这些事，根本不是他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能独自承担的，他吓坏了，也怕极了。

　　「不知道布布现在怎么样了……他是不是急疯了……是不是到处在找我……」小枫蜷起身体，看着两人同款的手机，哭得更凶。

　　他多么想拨个电话报平安，告诉隽颢自己已经没事了。哪怕只有一句也好，但他不能。他知道，一旦这个电话拨出去，那些人就会立刻锁定他的踪迹。不但，布布会有危险，小志他们也会有危险。

　　这一屋子的人给了他温暖与庇护，他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把他们都拉进危险之中？

　　他怎么能害他们，万一坏人追到这里，他害怕歹徒会像对待餐馆老板一样，开枪胁迫他们说出他的行踪。

　　「布布……对不起害你担心……我真的好想你……可是，我不能害你……不能再害任何人了……」他用被角擦了擦脸，却越擦越模糊，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不停落下。

　　他把手机抱进怀里，就像抱着隽颢一样，哭得抽噎，疲累的身心就在那满是泪水与思念中，慢慢沉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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