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赤龙吞天阵阵

　　潞州大营的帅帐里，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渗入骨髓的寒意。李存勖盯着沙盘上标记着“困龙峪“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沿。自从昨日看阵归来，这位年轻的少帅就像变了个人——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连最心爱的佩剑都懒得擦拭。

　　“报——！“亲兵掀帐而入，单膝跪地，“汴梁使者又到城下，说...说我们若怕了，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只要...“

　　“放屁！“李存勖一把掀翻沙盘，木块碎石哗啦洒了一地。他喘着粗气，转向帐中众将：“诸位叔伯，我李存勖年少气盛，接这战书确实鲁莽。但事已至此...“他声音突然哽住，目光扫过周德威凝重的老脸，李嗣源紧锁的眉头，最后停在李易沉静如水的眼睛上。

　　李易（李存孝）抱着那杆禹王槊，槊尖斜指地面。自昨日回营，这柄神兵就再没安静过，此刻仍在微微震颤，发出蜂鸣般的轻响。

　　“少帅。“李存勖的族兄李存进突然出列，这个满脸络腮胡的悍将抱拳道：“末将愿带五千精兵先探那鬼阵！管它什么妖法邪术，总得试试斤两！“

　　李存勖眼睛一亮，又迅速暗下去：“不可莽撞！昨日你也见了，那阵...“

　　“末将不破阵，试探一下总是没问题吧，大不了遇到危险就赶紧出来！“李存进拍着胸甲咣咣响，“就带轻骑兵在外围转一圈，有异动立刻撤回。咱们总不能干等十天！“

　　帐中一阵骚动。老将周德威捋着白胡子摇头：“不妥。赤龙先生的阵诡谲莫测，五千人填进去怕是...“

　　“周老将军！“史建瑭突然打断，这个与李存进情同手足的年轻将领站得笔直，“未战先怯乃兵家大忌！末将愿随存进兄同往！“

　　争论声越来越大。李易始终沉默，直到李存勖求助般看向他，才缓缓开口：“阵总要试。“他手指抚过禹王槊上那道昨日新增的细纹，“但不可强攻。“

　　最终决定很快作出：李存进率五千轻骑为先锋，史建瑭领三千步卒接应。李存勖反复叮嘱：“存进兄切记，此行只为探阵，遇险即退！“

　　黎明时分，五千铁骑在困龙峪入口处列阵。比起昨日的暗红天幕，今日阵上方的雾气更浓了，像一锅煮沸的血粥，翻腾着令人作呕的腥甜。

　　李存进拔刀出鞘，寒光映着他粗犷的脸：“儿郎们！随某闯闯这鬼门关！“马蹄声如雷，五千精骑化作一道铁流，冲入那两座土山间的窄路。

　　李存勖等人站在昨日的高坡上观望。只见骑兵队伍刚进入谷口，那些招魂幡突然无风狂舞，暗红雾气如活物般蠕动起来，将整支队伍一点点吞没。最后一名骑兵的背影消失时，谷口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随后归于死寂。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日头渐渐西斜，困龙峪入口处再没出现半个身影。那面“李“字帅旗进去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只是旗角偶尔被腥风掀起时，隐约能看到暗红的污渍。

　　“不对劲...“周德威额头渗出冷汗，“五千人就是五千头猪，杀也要杀半天，怎会一点动静没有？“

　　李存勖攥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突然，身后传来铠甲碰撞声——史建瑭已经翻身上马。

　　“建瑭！你做什么？“周德威厉喝。

　　“存进兄与我同袍十年！“史建瑭眼睛通红，“末将带三千人进去接应！“

　　不等军令，这个火爆脾气的年轻将领已经扬鞭策马。三千步卒如潮水般涌向谷口，这次他们高举火把，试图驱散那些诡异的红雾。

　　“回来！这是违令！“李存勖的喊声被淹没在突然响起的战鼓声中。

　　史建瑭的队伍刚入阵，异变陡生！

　　谷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比真正的战场还要惨烈十倍。金属碰撞声、野兽嘶吼声、人类濒死的惨叫混作一团。暗红雾气剧烈翻涌，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仿佛有巨兽在其中搏斗。高坡上的众人甚至看到几支着火的箭矢从雾中射向天空，又无力地坠落。

　　“是建瑭的信号箭！“周德威失声叫道，“他们在求援！“

　　李存勖刚要下令，所有声音却在半刻钟后戛然而止。就像有人突然捂住了大地的嘴巴。雾气恢复平静，只有几缕黑烟缓缓升起，证明刚才的激战并非幻觉。

　　夕阳将最后一抹血色泼在困龙峪入口处。八千河东精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吞噬了。

　　“少帅。“李存孝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我去。“

　　“不可！“李存勖一把抓住他的臂甲，“连你都...“

　　李易（李存孝）轻轻挣脱，解下腰间佩剑递给少帅：“带人回营。若我明日辰时不归...“他没说完，翻身上了那匹黑鬃战马。

　　李存孝单人独骑闯入赤龙阵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谷口的招魂幡在他经过时突然静止，连风都似乎屏住了呼吸。

　　高坡上，李存勖死死盯着沙漏。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当月亮升到中天时，连最乐观的亲兵都开始偷偷抹眼泪哀叹。大家都开始绝望了。

　　突然，一阵微弱的马蹄声从谷口传来。

　　“戒备！“周德威厉喝，弓弩手立刻张弓搭箭。

　　浓雾中踉跄走出一匹血马，马背上驮着两个人——是李存孝！他左肩插着半截断箭，右臂夹着昏迷不醒的史建瑭。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浑身是伤，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脚印。

　　“医官！快！“李存勖冲下高坡。

　　李存孝将史建瑭轻轻放在地上，自己却轰然跪倒。众人这才看清，李存孝的战袍已经成了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野兽抓痕，最可怕的是胸口一道伤口，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医官们手忙脚乱地抢救。

　　李存勖面如死灰。八千精锐换来的，是更深的绝望。他看向李易，却发现对方正凝视着困龙峪方向，眼中那点火星已燃成燎原之火。

　　史建瑭被李存孝驮出阵门时，整个人已不成人形。他的铁甲碎成了千百片，像鱼鳞般挂在血肉模糊的躯体上。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眼白完全被血丝吞没，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在眼眶里疯狂震颤。

　　“杀...杀...“他干裂的嘴唇机械地开合，喉间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嘶吼。被毒染成青紫色的手指痉挛般抓挠着空气，指甲缝里塞满碎肉和黑血。

　　医官刚要上前，史建瑭突然暴起！他竟以断折的臂骨为武器，一记横扫将三名亲兵击飞。“保护少帅！“周德威拔剑格挡，“建瑭！是我！“扑上去锁住他咽喉。史建瑭的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却仍在疯狂挣扎。他残缺的牙齿咬在自己铁臂上，生生撕下一块皮肉。

　　“不要怕...杀...“他的声音突然变成诡异的双重音调，既有自己的清朗，又混着某种黏腻的老者腔调，“兑位...生门...都是假的...嘻嘻...“

　　李存孝突然出手，三根银针贯入史建瑭百会穴。年轻人浑身剧震，眼中的血色潮水般退去，露出短暂清明，之后救进入昏迷状态。

　　回到营中李存勖以及诸位将领个个低沉不语，有的甚至惊魂未定，谁也不再敢提去破阵的事情了。大家都等着李存勖和李存孝拿主意。可是二人一时也没有好的对策。于是叫众人回营休息。破阵明天再议。

　　第一天结束，晋军损失八千精兵，还有李存进生死不明，史建瑭重伤。晋军上下，士气低落。

　　李存孝回自己的帐中，褪下盔甲和衣服，发现自己虽然中箭，但是伤口并不深，这完全是因为他修炼蛰龙归元诀第二重极甲境的结果。骨骼和筋脉的坚韧程度非一般人可比。服下一个九转丹后，手臂上的毒气也都驱散干净。同时也慢慢的想起了阵中的遭遇。其实很可怕，自己几乎也被吞噬在里面，是靠着六甲兵书才侥幸杀了出来，要不然也是绝无生还的可能！

　　就在李存孝要休息的时候，忽然侍卫通报，有人求见。来人说是姓高，从长安咸宜观过来的。

　　血雾吞天蔽日昏，八千壮士了无痕。

　　将军独闯阎罗殿，带得残魂泣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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