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潮汐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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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真,许个愿吧。”周迢说。他说,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他的声音里有此刻的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软弱的迟疑。
“哈哈,那有什么呢?”周迢笑起来:“开心开心吧,许个愿望,我来负责帮你实现。”
我想跟你们永远在一起。
我想永远留在你们身边。
这里就是我的家。
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而清晰——
他拒绝了。
他听见自己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任映真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此时此刻,他手腕上绕着的还是金色与红色的丝线。
“不说就不说,”周迢的笑容依然灿烂,“你的愿望我都知道。我们会永远陪着你的,对不对呀,小琳达?”
女孩也甜甜地笑起来:“对!”
光影开始晃动、扭曲,褪色。手腕上的金色丝线也如余烬般一根根断裂消散,那温暖的感觉迅速抽离,所有都在飞快远去,模糊……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杀死——”
周迢的声音问他,陌生而冰冷。
“回答我。”
“我不能。”他说。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说出我的愿望,可它还是没有实现?
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他的皮肤。消毒水的味道刺鼻。维生系统低沉的嗡鸣如同催眠曲的尾音。
他习惯性地感受身体的状态,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意识游离的后遗症就像一场缓慢燃烧的野火,挣扎回来的那一刻,他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才能再次适应这具身体。
而在这种穿梭维度的拉锯之间……
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不会再回来。
身体状况不太对劲,好得不正常。他太了解自己的身体了,他对常规的修复手段有极强的耐药性。修复舱的功能和注射精神稳定剂都不足以在他消耗掉的这些时间里做到这种程度。
只有异能力才行。
“青隼。”他睁开眼睛,看守员头盔的目镜位置反射出他的脸。他扬起唇角,不带笑意:“谢谢你啦。”
看守员沉默地站在沉浸舱旁边,良久才道:“职责所在。”
维生系统发出轻微的提示音,显示深度修复阶段结束,束缚带自动解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罪犯缓慢而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活动了一下关节:“我知道你在等什么。”
“我等得起。”青隼说。
“相信我,你等得到的。”任映真抬手按了按眉心:“走吧,我该回去了。看看探视有什么特殊的,别让你等得太无聊了。”
这一期没有真人助演购买探视。
属于他的收容单元大概是唯一一个从第一期到第八期都没有增添或删减任何东西的囚室吧。任映真点出属于A-07的个人终端屏幕,列表展开——
《褪色的月光》后续追踪。
档案的记录内容很冰冷,“任映真”和闻砚秋最终没有在一起,“深井”基于公开信息和社会关系模型推演,判断是因为角色在经历婚姻失败后自我评估较低,认为无法回馈给对方完整的感情。
而闻砚秋这边……
评论家写道:从早期略带忧郁的细腻逐渐变得大胆、奔放,充满爆炸性的生命力。她的色彩如同燃烧火焰,笔触如同倾泻熔岩。
她确实走进了他的生命,至此一生,她都在炽烈地爱着对方。
在明确的拒绝后,“任映真”给予闻砚秋的回应是——
事业上不遗余力的托举。
画廊的黄金展位,基金会的重点扶持,赞助商在最后罐头拍板的资金流,博物馆的年度个展档期。
他们在无数个公开场合并肩而立,总是被收进同一处。
多年后,一本现代艺术相关的书中,他们仍然并肩出现。两页相邻,纸张的中缝隔开了他们——近到仿佛只要伸手就能碰到,却始终没有跨过去。
他点进第二期。
那小孩长大了。“任映真”几乎避开了公众视野,他和方既明运作的“星火”基金会成为了最具影响力的基层教育公益组织之一。而角色本人也因其务实、低调的作风和显著的公益贡献,在业内备受尊敬。
他看得已经够多了,正准备切到第三期。
《未寄出的回响》,钢琴独奏曲,未公开演奏发行。乐谱手稿及私人录音在方梦远的私人保险柜里被发现——你怎么还是那么不靠谱?这首曲子一经披露就引发轰动,被誉为“当代最具有精神力量的钢琴作品之一”。
任映真:“……”原来这孩子这么厉害吗,真是小看他了。
他点开播放键。
没有画面,只有纯粹的琴声流淌出来。
啊,是那天他在任知时面前的即兴演奏,被“任映真”补全了。在本富有希望的开始,突然袭来几个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低音和弦,如同巨石滚落深渊,带着绝望的碾压感和无边的黑暗。
那是这孩子原本的人生。
然而,就在这令人绝望的黑暗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高音旋律,如同寒夜中挣扎的火星,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低音帷幕,向上攀升。
最终,乐曲结束在一个辉煌的、如同旭日初升般的强音和弦。
音乐评论家形容它:“像命运交响曲的简化与变体,仿佛一只困兽在绝境中挣扎,却忽然听见了远方的回应。”
“——给唯一的你。”
没有人解释这个人是谁。倒是有一段方既明的采访,说这首曲子是弟弟留给“自己”的。
任映真略过了第三期,三代又三代,女帝之后还是女帝,史学家将大梁王朝概括为一句话:“自昭武起,天下尽归女主。”
第四期节目的OP现在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河湾农场大合照,两个年轻人的衣服上别着小红花,背后是金灿灿的麦田,任映春、任映光,陈芝兰跟徐桂枝站一块儿去了,旁边还有徐晓思、李婶、刘嫂子、张媒婆、刘大娘、老石头叔,还有老孙头……喂,怎么猪也在啊?
故事线在照片的定格中徐徐展开。
他离开河湾的那一天,柳如涛说:“你在城里等我。”
那句话成了此后十几年的注脚。
后续的档案并没有细述她是怎样兑现的,只简单记录:她抓住了第一波可以“下海”的机会。她先做小本买卖,再到镇上承包粮站,后来更是开了运输队,往返各省送货。
等她出现在县城时,已经是女老板了。他们的聚少离多,反而成了维系关系的另一种方式:信件来往频繁,常常是一封刚寄出,另一封就到了。
张媒婆常问:什么时候生个娃?
柳如涛摊牌:我看过Omega生孩子了,孩子不孩子的不重要,我丈夫比较重要。他要是出事了我咋办?你是想我死吗?
遂第二天就从表亲家过继了一个孩子回来,手续齐全,直接上户口。
八十年代末,他们总算落在同一座城市——他住在学校分的家属楼,她在闹市区有自己的写字间和车库。那时的照片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红花与麦田,可并肩站在一起的姿势,却和旧照片里如出一辙。
第五期刚翻开任映真就合上了。
他对连环杀人狂和邪神的公路旅行爱情故事不是很感兴趣,反正到死,“任映真”都逍遥法外。这个世界也已经被黑塔评定为高危污染区。
他翻到第六期,心如止水。
“任映真”很好地处理了他遗留下来的情感问题。
如果不是“他”脚踏两条船的话。
哥哥很好,我就笑纳了;哥哥你的前队友我也笑纳了。
回应是有的,却永远只给到刚好不让人绝望的分寸。
但江屿的话,只会羡慕“江屿”吧。尽管“任映真”对爱的认知存在巨大的空洞,再热恋也是地下热恋,他对爱的索取就像无底深渊,“江屿”只能满足一部分。同样,“江屿”应当也清楚他们的关系模式,这就是“任映真”能给出的回应的极限,所以他也无所谓。
在他离开之后,“任映真”的演艺事业仍然稳步上升,成了他一开始所期望的那种兼具实力与人气的演员,就这个势头下去,他很有可能拿到金梧桐终身成就奖,毕竟他已经快要成为当代最具影响力的文化符号之一。
第七期的后续番外目前还没有出来。
或辉煌、或平凡,或扭曲,或沉沦,无数条奔涌的河在各自的世界线里激荡、回旋,最终汇入不同的海洋。
那是与他无关的角色,剧本里的名字,需要扮演的对象,世界线运行的载体。他甚至连对比的欲望都没有,因为他们有各自的喜怒哀乐,挣扎选择,他不过是个与他们同名的,短暂借用他们身体的过客。
他自己将走的,是另一条直至终点都绝无回头的路。
他熄灭屏幕前,画面定格在第六期的“任映真”的其中一个颁奖典礼上。他指尖一顿。任映真很了解另一个自己——那看起来不像是背稿。
冗长的感谢名单的最后,“他”没有说任何名字。他的目光越过全场,看向另一个不在这里的人:“谢谢你。”
他看到了。
他听到了。
不过,也仅此而已。桥归桥,路归路,他和他们一样,都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
“欢迎各位、回到《第二人生》!”
艾丽卡·林赛今天也在闪闪发光。她今日穿着身改良旗袍,长发盘起,插着一支枯枝发簪,笑容依然灿烂,但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异感。她的背后撒下幽绿颜色的纸钱。
“第八期节目将为大家带来带着古老时代、东方韵味的战栗。我们听过太多传说,红衣厉鬼、活人冥婚、失落的秘籍,永不瞑目的——”
她每念出一个词,背后的投影就剧烈扭曲一下,幻化出相应的恐怖意象:一个身着猩红嫁衣、盖头下淌血的身影;一座挂满白幡、贴着囍字的阴森古宅;一本在血泊中翻开的、字迹如蝌蚪的古籍;一座刻满诡异符文的祭坛;一群脸上涂着诡异腮红、嘴角咧到耳根的纸人……
“越是阴森诡谲,越是步步惊心。”
“本次高票入选的元素是——江湖、武侠,东方恐怖!”
艾丽卡的身影被一束惨白的光柱笼罩,如同站在阴阳交界处的引路人。
她背后的幽冥鬼域散发出更加浓重的、令人窒息的暗红光芒。纸钱无声地飘落,在她脚边堆积。
“而真人助演的旅程也将会比我们的主人公提前一点点开始哦!他们已经等待多时了……”
“让我们带上‘护身符’,进入第八个故事吧。”
“这会是一场索命之旅。”
……
入目的天空被碎石崖壁割裂成狭窄一线,云影缓慢流过。
他尝试起身,感觉整个身体像被重物碾压过。右腿稍微一动就有钻心剧痛猛地扎上来,疼得他差点又闭过气去……好严重的伤势。
他咬牙忍住,胸腔起伏间带着急促的冷气,才勉强支起半边身体。摸到地面湿冷的苔藓,抬手一看,嗯,握剑多年才会留下的痕迹。
剑客?
周围静得异常,没有鸟鸣回响,取而代之的是低沉水声在石壁间回荡。一股铁锈气,是血腥味还没散。他怔怔地低头一看左手手腕,缤纷丝线闪烁不停,几乎要当场消失。
这里不是现实。
得到的角色记忆只有碎片,他是在众人围攻下坠崖的,其他的信息还需要整理。
那这种记忆缺失就很好推理了,要么这人已经死了,要么他的意识体“载入”时恰好是这一角色的濒死时刻,前后时间差非常小。活人是不可能没有丝线的,就算是任映真也有黑色的丝线。
暂时按下纷乱思绪,他低头扫向右手手臂,几乎整条前臂都被粗麻布条覆盖和捆扎,上有干涸与新渗交织的暗红色污迹。他尝试动了动,基本没能成功,但刺痛集中在几个点上传来,伤口应该很深。
……若无奇迹,是难以再握剑了,可惜。
他又摸了摸自己身上,除了一枚带血的“钉子”,便无他物。他将钉子收起,目光转向不远处。石缝边,一团漆黑的东西纠缠着。那是女人的长发。
女尸身上的衣服质地上乘,面朝下趴伏着,僵硬的身体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在乱石间。感觉……倒像是被人扔下来的。
他爬过去把她翻了过来,拨开了她脸上糊着的头发。
是张原本很温婉的脸,小家碧玉,但有种古怪的错位感。眉骨和颧骨不协调,他说不上来。这应该不是她真实的骨相。
他伸手、指尖仔细地在女尸下颌线边缘触摸,试图寻找接口——指腹之下皮肤平滑,没有一丝起翘的痕迹。不是人皮面具。
女尸的耳垂上有一滴血色的耳钉。
任映真略一迟疑,将其取下。
耳钉离体的瞬间,那层细腻的皮肤瞬间像水面一样褪去,露出来另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
他捻了捻这枚耳钉,暗叹稀奇。不知道观众为这一期节目投票了什么梗,但恐怕自己不会太好过。
再去瞧女尸耳廓线条,她耳后的那片皮肤上,一个奇异的图形赫然入目:宛如两枚斜插在一起的钥匙。这不会是天生的印记,应该是后天烙印。
“所以,你死时并非以本来面目。”任映真轻声道:“……你是谁?”
不,还是先关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悬崖底下来得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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