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邪魔现身

　　照夜玉狮子四蹄踏火，撕裂沉沉夜幕。风在耳边咆哮，几乎要将人从马背上掀飞。包不同和那自称“阿槿”的姑娘死死抱住马颈，尖叫噎在喉咙里，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沈破云伏在马背上，目光死死钉在远方那片被不祥光晕笼罩的山影——嵩山。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焦糊与血腥混杂的气味就越是浓重，其间还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阴冷。

　　师父…月心…

　　他不敢细想，只能不断压榨着体内刚刚恢复的微薄内力，毫无保留地灌注给身下骏马。玉狮子通灵，感受到主人的焦灼，嘶鸣声已带上一丝凄厉，速度竟再次突破极限，如同一道贴地飞行的流星。

　　“看、看前面！”阿槿突然尖叫，手指颤抖地指向官道前方。

　　只见原本平坦的官道此刻遍布坑洼，两旁树木焦黑折断，几辆破碎的马车残骸还在冒着黑烟，地上散落着兵器和零星血迹。显然不久前此地经历过一场惨烈厮杀。

　　更令人心悸的是，越靠近嵩山地界，官道上竟渐渐弥漫起一层薄薄的、带着诡异甜腥味的黑雾。雾气缠绕马蹄，所过之处青草迅速枯萎发黑。

　　“是、是那东西…”包不同声音发颤，想起了锁妖塔底的恐怖经历，“它、它漏出来了？！”

　　沈破云心头剧沉。封印松动至此了吗？会场情况恐怕比月心传音时更糟千百倍！

　　“抓紧！”他低吼一声，猛地一扯缰绳，玉狮子灵性地跃过一辆燃烧的马车残骸，冲入愈发浓稠的黑雾之中。

　　能见度急剧下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雾气中传来令人牙酸的窸窣声，仿佛有无数东西在爬行。偶尔有扭曲的黑影从雾中扑出，被玉狮子惊险地避开或用蹄子踢碎。

　　“妈呀！这啥鬼地方！”包不同鬼哭狼嚎，“沈哥！咱是不是跑错地儿了？英雄大会改办鬼市了？”

　　阿槿则紧紧抱着怀里的破阵戟，小脸煞白，牙关打颤，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突然，玉狮子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人立而起，硬生生刹住脚步！

　　前方雾气稍薄，隐约可见一座临时搭建的巨大木质辕门歪斜倒塌，上面“英雄大会”的旗帜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浸染着暗红色的血迹。辕门之后，原本开阔的会场广场，此刻已沦为修罗场！

　　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各门派旌旗或被践踏在地，或还在燃烧。数百名江湖人背靠背缩成几个残存的圈子，刀剑向外，人人带伤，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绝望。他们外围，是潮水般涌来的、双眼赤红、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的“人”！

　　那些“人”穿着各派服饰，甚至有些就是不久前还在一起谈笑的同伴，此刻却面目扭曲，嘶吼着疯狂攻击一切活物。更远处，隐约可见几个黑袍人站在高处，手中摇动着诡异的铃铛，道道黑气从铃铛中涌出，钻入那些疯狂的人群。

　　“是、是噬心蛊！”阿槿失声，“百炼坊秘藏的邪术！他们竟然用在了这里！”

　　“何止噬心蛊。”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从旁边一辆倾倒的粮车后响起。

　　三人一惊，猛地转头。

　　只见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拄着长枪，踉跄着从阴影里走出。他战袍破碎，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脸上也满是血污，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石…石大哥？！”包不同认出来人，又惊又喜。

　　正是曾在铁掌门矿场结识的憨直力士石铁牛！看他模样，显然经历了惨烈恶战。

　　“包兄弟？沈兄弟？！”石铁牛见到他们也是一愣，随即急道，“快走！别过去！那边完了！七大门派完了！”

　　他声音嘶哑，带着巨大的悲愤：“不止噬心蛊！还有更邪门的！嵩山、嵩山派那几个老不死的长老，他们…他们根本不是人！”

　　他话音未落，会场中央异变陡生！

　　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划破夜空，只见嵩山派那位以掌法刚猛着称的刘长老，突然一把抓住身旁正在御敌的衡山派女弟子，五指如钩，竟硬生生插入了她的天灵盖！

　　女弟子浑身精血肉眼可见地被抽干，瞬间化作一具干尸！

　　而刘长老吸食精血后，身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响，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双眼彻底变成墨黑，口中发出非人的嗬嗬怪笑，周身气息暴涨，竟比之前强横了数倍不止！

　　“看到了吗？！”石铁牛目眦欲裂，“那几个老家伙早就被邪功控制了！他们在吸食同道的精血提升功力！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剩余江湖人的心理防线。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残存的阵型瞬间崩溃，人们哭喊着四散奔逃，却又被更多被蛊虫控制的人和那几位“长老”追杀、吞噬！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阿弥陀佛！”

　　一声洪亮佛号如同暮鼓晨钟，强行压下场内的混乱与嘶嚎。只见少林玄苦大师袈裟破损，嘴角溢血，却依旧宝相庄严，手持禅杖立于一处高台，周身散发柔和佛光，勉强撑开一片净土，庇护着身后的数十人。

　　“诸位勿慌！紧守心神！此乃邪术幻象，乱心者必为其所乘！”他声若洪钟，试图稳住人心。

　　“幻象？玄苦，你看老夫可是幻象？”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原本盘坐在玄苦身旁调息的崆峒派掌门吴道子突然睁开眼，眼中一片漆黑！他快如鬼魅，一掌直拍玄苦后心！

　　“大师小心！”武当玉衡真人惊呼，拂尘急扫格挡，却被吴道子反手一掌震得吐血倒飞！

　　玄苦险险避开要害，肩头僧衣碎裂，留下五道漆黑指印，黑气迅速蔓延！

　　“吴道子！你！”玄苦又惊又怒。

　　“呵呵…良禽择木而栖。”吴道子舔了舔嘴唇，笑容诡异，“圣主降世，顺者昌，逆者亡！尔等顽抗，不过是徒增血食！”

　　他话音未落，与另外几位同样眼冒黑气的掌门、家主同时出手，狠辣偷袭身旁同伴！

　　惨叫声再次响起！信任彻底崩塌，人人自危，甚至开始互相攻击！

　　高台之上，瞬间陷入更大的混乱与背叛！

　　“完了…全完了…”石铁牛瘫坐在地，虎目含泪，“他们都疯了…都疯了…”

　　包不同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牙齿咯咯作响：“沈、沈哥…咱、咱还是跑吧…这、这没法打啊…”

　　阿槿更是瑟瑟发抖，几乎握不住破阵戟。

　　沈破云望着那片血腥炼狱，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他看到熟悉的门派徽记倒在血泊中，看到往日里颇有侠名的前辈化身嗜血恶魔…

　　而这一切的中央…

　　他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在那片最高的观礼台上。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个穿着浆洗得发白的旧嵩山派服饰、身形干瘦、面容愁苦的老者。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乡下老农，与这血腥场面格格不入。

　　他手里没有兵器，只拿着一把沾着泥土的草药，正慢条斯理地摘着枯叶，仿佛眼前的一切厮杀惨叫都与他无关。

　　然而，所有眼冒黑气、疯狂杀戮的“入魔者”，无论是弟子还是掌门，在冲杀时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他所在的区域，眼神中甚至带着一种疯狂的敬畏。

　　那些摇动铃铛操控蛊虫的黑袍人，更是微微向他躬身行礼。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是这片血腥地狱唯一的核心。

　　沈破云瞳孔骤缩。

　　他认得这张脸！在嵩山派的祖师堂画像上，排在首位之一！

　　五十年前便已宣称坐化、被誉为嵩山中兴之祖、德高望重的——

　　前代掌门，清虚真人！

　　怎么可能？！

　　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

　　清虚真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古井无波，深不见底，没有疯狂，没有杀戮，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漠然。仿佛人类的情感早已从他身上剥离殆尽。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沈破云身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弯了一下，像是在笑，却又无端令人毛骨悚然。

　　然后，他抬起枯瘦的手指，轻轻指向沈破云…身边的阿槿，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指向她怀中那柄破阵戟。

　　嘴唇微动，没有声音传出，但一个冰冷直接的意念却如同冰锥般刺入沈破云和阿槿的脑海：

　　“拿来。”

　　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恐怖意志。

　　阿槿如遭雷击，尖叫一声，手中的破阵戟差点脱手落地！

　　轰——！

　　与此同时，论剑峰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笼罩峰顶的剑阵光幕，终于彻底崩碎！无数流光四散飞溅，如同星辰陨落！

　　一道青衫染血的身影从崩碎的光华中倒飞而出，重重砸落在地，不知生死。

　　是师父！

　　沈破云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而眼前的“清虚真人”，对峰顶的剧变看都未看一眼，依旧伸着那根枯瘦的手指，目光锁定破阵戟，重复那道冰冷的意念：

　　“拿来。”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压向沈破云三人！

　　玉狮子惊恐人立而起，包不同和石铁牛直接被压得瘫软在地，阿槿更是口鼻溢血，几乎昏厥。

　　邪魔现身。

　　真正的恐怖，并非张牙舞爪的怪兽，而是这披着人皮、源自过往、冰冷漠然的——

　　“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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