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扎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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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茄子地罢园了!”雷胖的喊声刚撞在土墙上,我就拎着镰刀往院外冲,鞋跟在门槛上磕出清脆的响——凤阳准是已经跑在田埂上了。

  秋阳像一个热情的母亲,将刚下过雨的泥地拥入怀中,用她那温暖的阳光将其慢慢晒干。泥地在秋阳的照耀下,逐渐变得半干,土块变得有些黏糊,仿佛还带着雨水的湿气。我小心翼翼地走在这片泥地上,生怕被土块绊倒,可土块却像调皮的孩子一样,总是黏在我的裤脚上,让我感觉沉甸甸的。

  我远远地看见凤阳的蓝布衫在前面飘着,他就像一只轻盈的鸟儿,总是比我跑得快。他的裤脚卷到了膝盖,露出了小腿上沾着的草屑,那草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翠绿。我心里不禁有些羡慕,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把鞋脱了拎在手里,光脚踩在那温软的泥地里。

  刚一踩上去,一股凉意便顺着脚心往上爬,仿佛是泥地在轻轻地亲吻我的双脚。我松了一口气,感受着这难得的清凉和舒适。然而,就在我享受这片刻宁静的时候,突然听到凤阳在前面回头喊道:“慢点儿,前头有坟地的碎板子!”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丝焦急。

  在茄子地的正中央,原本有一片坟地,然而如今它早已被人掘开。那破破烂烂的棺材板子,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垄沟之中,仿佛被岁月遗忘的残骸。这些木板大多已被淤泥掩盖,只露出些许发黑的木边,宛如被黑暗吞噬的幽灵,默默地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我们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捡拾那些残留的茄子蛋。这些茄子蛋虽然数量不多,但也并非毫无价值。然而,我们的目的并非如此,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茄子秧。这些茄子秧将被我们割下来,当作柴火使用。

  原因很简单,凤阳妈的身体一直不好,他家的灶膛里总是缺少一把干燥的柴火。为了能让凤阳妈在寒冷的冬天里感受到一丝温暖,我们决定来这片茄子地寻找可用的柴火。尽管这片坟地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但我们并没有被恐惧所阻挡,因为我们心中有着更重要的事情。

  我站在凤阳身旁,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垄沟里。那片绿色的茄子秧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仿佛在向我招手。我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右手握住镰刀,准备开始收割这些茄子秧。

  我熟练地将镰刀伸进秧秆里,然后用力一拉,只听到“刷刷刷”的声音,茄子秧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纷纷倒下。我动作迅速,不一会儿,一垄沟的茄子秧就被我放倒了。

  然而,就在我准备继续收割下一垄时,意外发生了。镰刀刚割进秧秆里,我突然感觉到脚心一阵剧痛,仿佛被烧红的针狠狠地扎了进去。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叫出声来,手中的镰刀也差点掉落在地。

  “咋了?”凤阳听到声音,像是被惊到一样,猛地回过头来。他的目光迅速落在我身上,当他看到我蜷缩着双脚倒在泥地里时,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他快步走到我身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我从泥里扶起来。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我手背的一刹那,我能感觉到一股凉意顺着他的手指传递过来,同时,我也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早已被冷汗湿透。

  我强忍着疼痛,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阳撩开我那沾满泥巴的裤脚,露出了我受伤的左脚。

  当凤阳看到我的左脚心时,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只见左脚心的伤口处正不断渗出血来,鲜血与泥巴混合在一起,在我那原本苍白的皮肤上晕染出一片黑红色的印记,看起来格外刺眼。

  “是钉子!”凤阳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紧绷,似乎有些紧张。他迅速蹲下身来,想要帮我挤出伤口里的血。凤阳说:“把脏血挤出来,这样可以避免伤口感染。”

  然而,当凤阳的指尖刚刚碰到我的伤口时,一阵剧痛袭来,我不由得痛呼出声:“哎哟!”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不禁颤抖了一下。

  凤阳的手立刻停了下来,仿佛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他看着我痛苦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蓝布衫撕下了一块布条,动作轻柔而小心地将布条缠绕在我的脚上,为我包扎伤口。

  “不挤了,”他轻声说道,“我扶你回家吧。”他的语气充满了关切和温柔,让我感到一阵温暖。

  他半扶半搀着我往回走,我的重量大半压在他身上,能闻到他身上的柴火味混着泥土的腥气。走到家门口时,我拽了拽他的袖子:“别告诉我妈,她该骂我了。”凤阳回头看我,夕阳把他的睫毛染成金红色,他点了点头,把我的鞋递过来:“我帮你把茄子秧送回家,你先回家吧。”

  那晚我把脚藏在被子里,不敢伸直腿。半夜疼得醒过来,摸了摸脚心,肿得硬邦邦的,连带着脚踝都胀了起来。第二天清晨,我刚坐起来,脚一沾地就疼得倒抽冷气,妈妈推门进来时,看见我抱着脚坐在炕沿上,脸色瞬间变了。

  “咋弄的?”她伸手摸我的脚,指尖刚碰到肿起来的地方,我就疼得缩了缩。她没再追问,转身就去推自行车,车轱辘在院里的石板上滚出咕噜噜的响。往常我坐“二等”,都是妈妈先骑上车,我跑着跳上后座,可今天我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跑了。

  妈妈盯着自行车梁犯愁,车梁太高,她一条腿跨不上去,想扶我坐后座,她又骑不上自行车。正僵持着,我盯着车横梁小声说:“妈,我坐横梁上吧。”

  她愣了愣,伸手把我抱起来,像我三岁时那样,让我坐在车梁上,我的后背贴着她的胸口,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车轱辘碾过土路,我把脸贴在她的胳膊上,闻着她衣襟上的皂角味,忽然看见凤阳从他家门口跑出来,手里拎着个布包,追着自行车喊:“婶子,我去医院给你搭把手!”

  妈妈没停,只是回头喊了句“不用”,自行车把晃了晃,我赶紧抓住车把上的铁闸。从柳条湖到中街第六医院的路好远,风把妈妈的头发吹起来,扫在我脸上,软乎乎的。我偷偷回头,看见凤阳还站在路口,蓝布衫在风里飘,像株守在路边的狗尾草。

  大夫用手术刀划开脚心时,我没哭——凤阳说过,疼的时候咬着牙就过去了。妈妈攥着我的手,指尖冰凉,我看见她眼圈红了,却还笑着说:“咱儿最勇敢。”手术后换了三次药,每次都是妈妈用自行车驮着我来,我还是坐在横梁上,只是脚不疼了,就能偷偷扭头看路边的糖炒栗子摊,妈妈总会买一小袋,让我揣在兜里。

  痊愈那天,妈妈刚把我扶下自行车,就看见凤阳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捆晒干的茄子秧,还有个用布包着的烤红薯。他把红薯递给我时,指尖碰到我的手心,还是温温的。

  “早晒干了,灶膛里好烧。”他挠了挠头,眼神落在我已经消肿的脚上,“不疼了吧?”

  我咬了口红薯,甜香混着热气往喉咙里钻,点了点头没说话。妈妈在院里喊我洗手,我转身时,听见他在身后小声说:“以后别光脚跑了,我帮你看着路。”

  风把他的话吹得轻轻的,我回头看他,他站在夕阳里,蓝布衫上落了层金粉,他在茄子地里,为我包扎伤口,一直暖在我的心里。后来我总想起那天的脚的疼,想起妈妈胳膊上的皂角味,想起凤阳递红薯时温温的指尖——原来有些疼是会忘的,可疼里裹着的那些好,会像晒干的茄子秧,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燃出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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