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分散记

　　窝棚的木门吱呀作响，当查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崔比特先是猛地一愣，眼中的错愕瞬间被狂喜取代，他几乎是踉跄着扑上前，粗糙的手掌在衣角上胡乱蹭了蹭，语气里满是激动：“查理大人！您真的回来了！”

　　查理抬手虚按，示意他不必多礼 。

　　指尖刚落下，便见崔比特已自觉收住了脚步，只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仍死死盯着他，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没绕弯子，目光扫过窝棚外稀稀拉拉的士兵，直接开口问道：“崔比特，我且问你，这营地怎么只有不到三百人？”

　　他顿了顿，收捏在剑柄上，语气虽平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郑重：“当日我走时，明明跟你说过，第一，截粮。第二，扰哨。第三，联民。当时几个部分的人加在一起，加上后续可能解救的，怎么也该有数万之数才对。难不成…… 这两百多人，就是剩下的全部了？”

　　话音落时，查理自己先皱了皱眉。

　　看着崔比特那副局促不安的模样，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崔比特虽算不上顶尖将领，却也是个重诺的汉子，断不会把他的叮嘱当成耳旁风，更不至于把数万人马折腾得只剩零头。

　　这毕竟也才是短短的三四个月的时间而已。

　　果然，崔比特的头埋得更低了，粗糙的大手在胸前反复搓着，指缝里的泥垢都蹭到了衣襟上。他偷瞄了一眼查理，见对方眉头虽皱，却并无怒斥之意，才终于嗫嚅着开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这…… 这事儿，倒是怪我自作主张了……”

　　崔比特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语速飞快地将前因后果全盘托出，查理越听，眉头便越舒展 —— 原来，他竟是错怪了这位看似粗莽的汉子。

　　“大人，您走之后，我确实按您说的做了。” 崔比特的声音带着几分恳切，指尖不自觉地抠着掌心的老茧。

　　“先是用您留下的伤药救了后来那些来的受伤严重的弟兄，又靠着逐渐稳定一些的粮食拉拢了附近一些早年逃出去的零散的小队，最多的时候，营地里确实聚了一万以上的人。甚至能更多一些。”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可人数越多，我心里越慌。您想啊，咱们手里的武器，不是断了刃的剑，就是没了弦的弓，一半弟兄还带着伤，连走路都打晃。

　　再看看米西亚省的联军，光是哥尔特人各个部族的骑兵就有三万，更别提藏着的那些圣光骑士。这一万人聚在一块，看着热闹，可只要被联军的斥候盯上，人家一个冲锋，咱们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只会全军覆没。”

　　那些日子，崔比特几乎夜夜难眠，查理临走前教他的 “据点防御”“分批侦察” 的法子，他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最后忽然想明白。

　　这些计谋，压根不适合这支 “一盘散沙” 的残，它们需要统一的指挥、齐整的装备，更需要能扛住第一波冲击的战力，而这些，他们一样都没有。

　　“后来我琢磨着，与其‘聚成一堆等死’，不如‘化整为零求生’。”

　　崔比特的眼睛亮了些，语气也坚定起来。

　　“我把弟兄们分成了数十个小队，每队挑个熟悉地形的老兵带队，让他们带着伤药和干粮，分散到黑龙山脉的各个山谷里。这样一来，目标小了，不容易被发现。

　　而且每个小队都能自己找吃的、救伤员，还能趁机收拢附近的散兵，慢慢发展力量。”

　　他指了指窝棚外：“这两百多人，是我留下的‘中军’，负责传递消息、调配物资 。

　　哪个小队缺药了，哪个山谷发现联军踪迹了，都往我这报。等什么时候咱们的人养好了伤，凑够了武器，再把队伍合起来，到时候才能真正帮上大人您的忙啊！”

　　查理站在原地，心中的错愕早已变成了赞许。

　　他原以为崔比特只是个听话的执行者，却没料到对方竟有如此清醒的判断 。

　　化整为零，既避开了联军的锋芒，又保住了残兵的火种，比他当初 的想法，更是高明了一些。

　　“是我考虑不周了。” 查理走上前，拍了拍崔比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歉意，“你做得对，这才是残兵求生的法子。”

　　听着崔比特的解释，查理心中的赞许愈发浓烈 —— 他竟无师自通，抓住了 “化整为零、积蓄力量” 这一核心，这份临机应变的天赋，比单纯听话的执行者可贵多了。

　　“做得好。” 查理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欣赏，话锋随即一转，目光灼灼地追问，“那现在，咱们散在山里的弟兄，加起来总共有多少人？”

　　崔比特闻言，黝黑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像是被夸奖的孩子般，有些羞涩地抬起手，蜷起拇指与食指，只伸直了三根指头，在查理面前轻轻晃了晃。

　　“三千？”

　　查理的心猛地一沉，刚升起的暖意瞬间凉了半截。他眉头微蹙，暗自盘算：三千残兵，即便分散隐蔽，能发挥的战力也有限，想要突袭联军大营更是天方夜谭 —— 方才压下去的失望，又隐隐冒了头。

　　可没等他开口，崔比特突然挺直了腰板，下巴微微扬起，声音里满是自豪与底气，一字一顿地更正道：“查理大人，不是三千，是三万！”

　　“三万？！”

　　查理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追问：“你再说一遍？”

　　“整整三万弟兄！”

　　崔比特的胸膛挺得更高了，粗糙的手掌用力拍了拍大腿。

　　“您走后这几个月，各小队在山里撒网，不仅救了不少被打散的袍泽，连之前被联军抓去当民夫的老乡，都愿意跟着我们干！现在三十七个小队，最少的也有五百多人，多的都快上千了！”

　　查理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走上前，一把抓住崔比特的胳膊，力量大的吓人：“此话当真？没有虚报？”

　　“绝无半句虚言！” 崔比特连忙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兽皮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三十七个小圈，每个圈旁都标着数字。

　　“这是昨天各小队传回来的数，我数了三遍，不多不少，正好三万零六十二人！就是…… 武器还是缺，大半弟兄手里只有木棍石头，伤药也快见底了。”

　　查理看着兽皮纸上的数字，心中的巨石轰然落地，甚至比预想中 “四千之数” 还要惊喜。三万残兵，或许装备简陋、伤员众多，可一旦收拢起来，借着黑龙山脉的地形打游击、搞突袭，绝对是一把能插进联军心脏的利刃。

　　他的破局计划，终于有了实现的根基。

　　“武器和伤药的事，我来想办法。” 查理松开手，语气里满是笃定，眼底已燃起了战意。

　　“现在，立刻传令下去，让所有小队三天之内，向黑龙山脉主峰的鹰嘴崖集结！我们要给联军的大营，送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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