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神仙不吃,锅也不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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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岭村的晨雾还没散透,乳白色的雾气像湿棉絮般贴着屋檐低垂,张婶的手刚碰到灶台木盖,就被底下往上顶的热气烫得缩回——那温度仿佛从地底深处涌上来的呼吸。\"咚\"——锅盖轻轻蹦了个高,像被谁用指尖弹了下;\"咚\"——第二下,木盖边缘震出一圈细小水珠,在晨光里闪了一下;\"咚\"——第三下跳完,灶膛里\"轰\"地窜起蓝莹莹的火苗,比她平时用蒲扇扇半天才点着的火还旺,火焰舔舐着锅底,发出细微的“滋啦”声,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焦香与柴灰混合的气息。

  \"他爹!

  快来!\"张婶攥着围裙角直抖,声音尖得能戳破晨雾,连窗棂上的霜花都簌簌颤了颤。

  张叔叼着旱烟冲进来,烟锅子\"啪嗒\"掉地上——那口裂了道缝的铁锅正咕嘟咕嘟冒热气,蒸汽一鼓一鼓地顶着锅盖,像人呼吸似的一起一伏,活脱脱有了心肺。

  他伸手摸了摸锅壁,掌心传来温润的灼意,不烫手,却暖得踏实。

  消息像长了翅膀,眨眼扑棱到村头王婆家。

  王婆颤巍巍掀开自家锅盖,南瓜粥的甜香\"呼\"地涌出来,黄澄澄的粥面上还浮着层透亮的蜜,甜得人鼻尖发酸,舌尖仿佛已尝到那稠糯的滋味。

  她手指抠着锅沿直打颤,眼前突然晃过十年前那个雪夜——小芸蹲在灶前舔嘴角的蜜,脸颊冻得通红,睫毛上结着霜,说\"娘,等我挣钱了,天天给你买蜜\"。

  那会儿屋外风刮得像狼嚎,可灶火一直没灭,小芸就靠着它搓手、哈气,笑声清脆得像冰凌相撞。

  \"王婆?\"隔壁李婶扒着门框探头,声音带着试探,\"你家锅...也自个儿烧起来了?\"

  王婆没应声,舀起一勺粥送进嘴,烫得直吸气,眼泪却吧嗒吧嗒掉:\"是小芸,她怕我喝冷粥……这温度,刚好是她小时候端给我的那碗。\"话音未落,锅盖又\"叮\"地轻响,像有人在灶后轻轻应和。

  哭声顺着风飘出去老远。

  不到半个时辰,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已围了一圈人,枯叶在脚边打着旋,寒气裹着各家灶台的香气交织成网。

  张婶攥着锅盖比划:\"我家锅跳了三下,跟我孙女儿拍皮球似的!\"王婆抹着泪:\"我家粥热得刚刚好,蜜都没化完——小芸手笨,从前总把蜜罐子打翻,洒得满灶台都是。\"

  人群里突然冒出个清嗓子的动静。

  萧逸抱着个黄铜罗盘挤进来,发梢还沾着露水,衣角微潮,显是连夜奔走所致——他昨夜听见张婶的吆喝,揣着《民火志》就往各家灶房钻。\"都让让。\"他蹲在王婆家灶前,罗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发出低微的嗡鸣,像被无形之力牵引。\"各位婶子,借个火钳?\"

  火钳刚伸进灶膛,萧逸就\"咦\"了声——底下没柴没炭,只有些烧剩的草木灰,可灰里竟泛着温温的红,像有人藏了把看不见的火,触手时竟有微微震感,如同脉搏跳动。

  他挨个查看全村二十三家灶台,发现热流从地底往上窜的路径,恰好和村口\"等席\"的石墩位置重合。

  那是村里老人专门给外出未归的亲人留的空位,最老的石墩刻着\"民国三十年等阿福\",字迹已被风雨磨平大半,新的还沾着去年清明的香灰,指尖拂过,尚余一丝檀香余味。

  \"原来如此。\"萧逸在《民火志》最后一页唰唰写,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墨迹在纸上洇开如血:\"古书记载,人之念若凝而不散,可借灶为媒,引‘心火’入土,聚气成温。\"他合上书页时,窗外传来韦阳的吆喝:\"大伙儿别急着拆灶!

  我琢磨出点门道!\"

  韦阳蹲在张婶家灶前,手里捏着根柴棍画图谱,指甲缝里嵌着灶灰。

  他这两天蹲守了七户人家,记录每家灶火燃起的时间、温度变化与记忆触发点,笔记上密密麻麻写着“早七点·念孙女”“午十二点·忆亡夫”。\"这灶火啊,烧的是时辰。\"他用柴棍敲了敲锅沿,声音沉稳,“您把柴堆码成北斗状,锅往左边偏三寸——让热气顺着您记挂的那个点走,保准烧得又稳又久!”

  暴雪夜验证了他的话。

  北风卷着雪片子拍窗户,电线\"咔嚓\"断了,可二十三家灶台的火苗像约好了似的,把屋子烤得暖烘烘。

  孩子们挤在王婆家炕头,听她讲小芸扎着羊角辫偷蜜的故事,炕面温热,棉被散发着阳光晒过的气息。\"那回她把蜜抹在我鞋底,说要让我走路都甜...\"话音刚落,锅盖\"叮\"地轻响,像有人在应\"对呀对呀\",余音在屋梁间轻轻回荡。

  韦阳摸着发烫的灶台笑,指腹蹭掉点锅灰:\"原来最准的钟,是舍不得啊。\"

  这事很快就在村里炸开了锅。

  有人说是仙迹,有人说是鬼火。

  铁匠铺外路过的孩子们叽叽喳喳议论着“会唱歌的勺子”,恰好被挥锤的二郎神听见。

  他猛地一顿,铁锤砸偏,火星四溅,烫红了他的手背也浑然不觉。

  ——十年前那个雪夜,女人缩在炕角捧着一碗粥,手指冻得通红:“你打铁手凉,我给你焐着……”

  锤子哐当落地。

  他抄起铁锹冲进风雪:“活见鬼!老子倒要看看,哪个阴魂还不安分!”

  二郎神才不管村民追在后面喊“那是念想,不是邪祟!”,铁锹\"吭\"地插进乱葬岗的土堆。

  挖到半人深时,铁锹\"当\"地磕着个硬东西——是把铜勺,勺柄磨得发亮,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

  他指尖抚过那字,喉头一紧。

  半夜,坟头冒起白汽,像炊烟般袅袅升腾。

  二郎神裹着破棉袄守在那儿,就见铜勺\"嗡嗡\"震动,竟哼出段走调的曲子:\"小呀小安睡,爹爹打铁累…\"他喉结动了动,突然扯着嗓子骂:\"你个傻婆娘!

  死了还记着热粥!

  老子…老子早不冷了!\"话音未落,眼泪\"啪嗒\"砸在铜勺上,把曲子砸得支离破碎,余音在寒夜里断断续续,像未说完的叮嘱。

  打那以后,二郎神每天早晚各来一趟。

  他嘴上骂:\"又剩粥?

  浪费柴火!\"手上却把坟头的杂草拔得干干净净,新碗里的粥总比旧的多半勺蜜,瓷碗边缘还留着他粗粝的指纹。

  最热闹的是小金猴。

  他蹲在村口看各家灶台冒热气,尾巴尖儿急得直卷:\"他们都有记得的锅,我呢?\"那桃核,是他姐临走前塞进他手里的,说是“花果山最后的种”。

  半夜,他偷偷把半颗桃核埋进灶膛,跪得膝盖生疼,额头抵着冰冷的灶壁:\"爹啊姐啊,让我也有个锅!\"

  \"轰!\"后半夜的爆炸声惊飞了全村的鸡,火光映红了半片天。

  小金猴捂着被炸黑的脸从废墟里钻出来,满街都是甜得发齁的桃香,黏腻地附在鼻腔深处。

  众人举着灯笼围过来,就见塌了半边的灶膛里,桃核裂成两半,钻出只巴掌大的小毛猴,眼睛还没睁开就吧唧着嘴:\"饿...饿...\"毛茸茸的小爪子无意识地抓挠着灰烬,像在找奶。

  \"二叔!

  我当爹了!\"小金猴举着小毛猴往二郎神家跑,脚步踉跄却笑得像个孩子。

  二郎神正擦铜勺,抬头翻了个白眼:\"滚!

  这是你哥当年掉的猴毛,沾了人间情火重生的'念生猴'!\"他从柜子里摸出包猴粮,拍在小金猴手里,\"喂它吃饭,就是喂你自个儿别忘了根。\"

  远处星河微闪,似有一双眼睛静静望着这片升腾的炊烟。

  银河边的孙小朵啃着桃子笑,指尖桃叶燃起幽绿火苗,师父的虚影从火光里走出来:\"徒儿,该回灵台方寸山了。\"

  \"师父,我不是不回。\"她晃着腿把桃核弹进星子堆,声音轻得像风,\"你看——\"人间某处灶台的热气裹着桃叶灰烬腾起,在空中凝成七个字:\"吃饭的人,就是神。\"而远在天界,凌霄殿废墟里最后一口铜鼎\"轰\"地倒下,积尘簌簌落尽,内壁露出一行古字:\"祭品已撤,心香长存。\"

  \"你看,\"她转头对虚影笑,\"我在这儿,才是取到了真经。\"

  火熄了,桃叶只剩缕轻烟。

  三日后,花果山的猴子们急得抓耳挠腮——他们找遍水帘洞、南天门、蟠桃园,连菩提祖师的老藤椅底下都翻了,可孙小朵,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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