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六朝旧事随流水（4）

　　杜子昂一大早就在宫外的磅礴大雨中跪着求见皇上，浑身湿透，磕破的额头渗出了丝丝鲜血。自己的儿子被皇后的弟弟所杀，让他如五雷轰顶，痛不欲生；想起父亲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而皇后堂兄王博桢却因此战立功封爵，这怎能不让他愤愤不平？

　　想到那杀自己儿子的凶手，皇后的弟弟王博智一直藏在国公府中。为避免皇后偏袒，昨夜他就与母族，妻族等几大交好的世家互通了消息。决定借着此事杀一杀王家的锐气，同时也让这位年轻的皇上不敢小觑世家功勋们。他们已经隐隐的感到，皇上推行的下一个新政，恐会对自家的利益更加不利。

　　他要跪在宫门口，让文武百官，侍卫百姓们都看看，皇后纵弟行凶，皇上是否会公正处理此案？自古以来，杀人偿命乃是天理，他要逼迫皇上杀了那个王博智，为自己的儿子报仇。这事闹得越大，那王家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大，他倒想看看皇上要如何收场？

　　可当太监来传皇后口谕时，一顶“欺君之罪”的帽子压下来，杜子昂不得不暗暗震惊于皇后的“铁碗”，她竟敢让御林军押送自己去“三法师”，这实在是奇耻大辱！杜子昂跺足捶胸，呼天抢地：“皇上！臣冤枉呀，臣的儿子被人当街打死，凶手却逍遥法外，您要给臣主持公道！皇上，皇上，您本圣明之君，岂能让一介妇人坏了清誉！……”

　　“杜大人，皇上龙体欠安，你还是先去“三法司”，若有不公，你再来请皇上定夺也不迟，何苦落个“欺君之罪”呢？”传旨的太监低声说道，冷雨飒飒，围观的人群也纷纷议论着散去。杜子昂抬起朦胧的泪眼，望见那气宇恢宏的宫殿，在雨雾中也带着威严的压迫，宛如皇上晦暗不明的目光。

　　看来，眼下也只能先去“三法司”了，此人命大案，且看他王家如何狡辩？皇上既不顾念情面？那自己何妨放手一搏？他在几名御林军护卫的催促下起身前往“三法司”。

　　正在此时，只见府里的一个家丁疾奔而来，悄悄地贴近他的耳朵道：“老爷，不好了，京兆府衙门已派了差役到了咱们府中，说是要拿那个唱曲的姑娘，与王家少爷的同窗，以及少爷的随从小厮前去问话。

　　“胡涂，那两人乃是重要的证人，所言定然对勋儿不利，现在怎能……”杜子昂低声斥责道，突然，他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是说京兆府派人到了府里？京兆府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小人听差役说，是魏国夫人亲自送了她家二公子王博智去京兆府投案，府尹这才派人来宣证人到案的。”那家丁偷偷抬眼，只见自家老爷双眉紧锁，面色晦暗，小声嗫嚅道：“ 夫人派了小人前来，请大人快拿个主意。”

　　杜子昂大惊，那王家竟然先发制人，已去京兆府中投案。让他们占了先机，岂不是对儿子不利？他沉吟了片刻道：“你先回去告知夫人，无论如何，都要让那个唱曲的姑娘在公堂上，一口咬定是哪王家小子见色起意，与勋儿为了争她才出手伤人的。至于那个书生，实在不行就先交给差役，只推说那唱曲的姑娘不在府中，先拖上一拖，等老夫回去再说。”

　　“这…这……”那家丁垂下头，吞吞吐吐的压低声音道：“老爷，您有所不知，夫人……深恨那个唱曲的姑娘害了少爷的性命，今早您一走，已经…让人，当切打死了…”

　　“什么？”杜子昂犹如晴天霹雳般，顿时目瞪口呆。半晌，才咬牙切齿说道：“蠢、蠢妇误我……！情急之下，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直直的倒了下去。

　　秋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天气变得阴冷起来。杜子昂状告王博智当街杀子一案，京兆府与“三法司”已合并审理，因缺少关健的人证——那个唱曲姑娘，还在审理之中，未有定论。越发引的众人揣测，已有许多杜家的世交与门生故旧，纷纷给皇上上奏折，要皇上体恤功臣之后，禀公处理，杀了凶手以泄民愤……

　　“真是岂有此理？”大病初愈的李恪之“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奏折，“这些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连朕这个皇上如何行事也要指手画脚，是朕平日里对他们脾气太好，纵得他们无法无天了吗？”他冷峻的的脸上罩着一层薄怒，眸光骤然变冷。这些自诩有功于社稷的功臣世家，凭着祖辈得来的荫封，满嘴的仁义道德，可实际上个个都是欲壑难填。

　　王婉捡起那本奏折，轻轻的放到一边道：“皇上的身子才好些，莫要与他们一般置气。不过都是些攀附之人，人云亦云罢了。”她把一件薄衫披到李恪之身上，淡淡的说道：“臣妾这几日代皇上看奏折时，见里面十之有三，都是为杜家鸣不平的，看来是王家犯了天怒人怨。可臣妾自问，从未因自身给王家过一丝利益，反而处处告诫他们务必谨言慎行，低调务实。皇上要重开科举取士，王家第一个赞成，王家子弟，从未有人因臣妾而受到提拔；与寒门仕子通婚，也是臣妾说服王家为世人做出典范，为此曾受到不少的讥讽和耻笑；怎么如今，王家反倒成了众矢之的？”她面色凝重，眼眶泛红，哽咽的声音里含着无尽的委屈，声音清晰，一字一句的说道：“若是此事，真是博智的错，本宫绝不会偏袒于他。皇上只管用国法律令处置就是了，臣妾绝不会让皇上为难。”她知道，此事不过是一个借口，以杜家为首的那一帮世家大族，垄断世袭，私幕府兵，屯田占地，搞的民怨沸腾，之所以敢有恃无恐，无非就是凭着敢和皇上抗衡的底气。

　　“婉儿多虑了，此事非是博智之故，只怕，他们是冲着朕而来的，朕所推行的新政，已经侵犯他们的利益了。朕正好借此机会，整治整治他们。”李恪之沉吟着说道：“婉儿放心，此事朕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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