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观棋者

　　圣魔两界惨烈的大战骤然停止，如同沸腾的鼎釜被瞬间抽离了柴火，只剩下余温与死寂在弥漫。

　　战线之上，双方军队各自后撤，舔舐伤口，加固营垒，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硝烟与血腥，以及一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沉默。

　　这种突如其来的、近乎默契的停战，不仅让底层士兵感到困惑，更是透过层层空间壁垒，传递到了无尽星空的深处，某个连神魔都难以轻易触及的隐秘维度。

　　这里，是一片绝对的虚无与寂静，时间与空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唯有星辰的微光，如同恒沙般点缀在无尽的黑暗幕布之上。

　　然而，就在这片仿佛永恒不变的深邃星空中，某一处——陡然亮起了两点巨大无比、冷漠到令人灵魂冻结的光芒！

　　那并非星辰，而是一双眼睛！

　　一双难以形容其庞大的眼睛缓缓睁开，其瞳孔中仿佛倒映着星河的生灭、宇宙的轮回。

　　这双眼睛的主人，其存在形式已然超乎了寻常的理解，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种凝聚的、古老的宇宙意志，或者说……是一个早已将自身与某种宏大规则融为一体的古老算计者。

　　它，或者说一个奇异意识，一直静静地观察着圣界与魔界的争斗，如同一个高踞云端的棋手，看着棋盘上棋子的冲杀。

　　圣魔大战的因果、气运流转、乃至界力的消长，都是祂计算的一部分，是祂宏大计划中预期的养分。

　　按照祂的推演，这场战争本应更加持久，更加惨烈，直到将两界的潜力彻底榨干，流尽最后一滴血，最终在某个临界点，由祂出手，收割一切，完成那最终的步骤。

　　然而此刻，战争却突兀地停止了。

　　停得如此干脆，如此默契，甚至带着一种……心照不宣？

　　那双星空巨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近乎人性化的疑惑与惊疑。

　　“止戈？”一个古老而晦涩的意念在虚无中回荡，如同星云的叹息，“为何？”

　　祂的计算出现了偏差。圣紫域的急退，尚可理解为内部出现问题：圣树反噬、鬼族叛乱、资源被破坏，但莫小携的魔界竟然也同步选择了休战，这就显得有些非同寻常。

　　是圣界和魔界在惨烈的战斗中，意外察觉到了更深层次的不对劲？感知到了冥冥中那双推动一切的黑手？还是说……那虚无缥缈、连祂都无法完全掌控的“天道”，向这两界透露了什么信息？

　　一个个可能性在祂那浩瀚如星海的思维中快速推演、计算。

　　“魔界新主，身负无律……变数。”意念再次波动，聚焦到了莫小携身上，“他的存在，本身就已超出了原有棋局的范畴。是他的灵觉，感知到了我的存在？”

　　“亦或是……司马境？”意念又转向另一个方向，似乎穿透了无尽空间，看到了那座位於人界幻云国偏僻之地的坟墓，以及那扇悄然洞开的时空之门。“那扇门后的气息……古老而陌生，不在我的记录之中。是他的后手？”

　　种种变数交织，让这位古老的棋手第一次感到，棋盘似乎有些脱离掌控。

　　祂的目光再次投向圣魔两界，那冰冷的注视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看到圣界核心处圣紫域本体正在艰难平复紊乱的气息，看到魔界阵营中莫小携正与沈阔汇合，准备前往司马境之墓。

　　沉默了片刻。

　　巨大的眼睛中，那一点点疑惑缓缓敛去，重新被绝对的古井无波所取代。

　　“无妨。”古老的意念最终归于平静，“棋子终究是棋子，纵有变数，亦在星河之内。计划的基石并未动摇，只需稍作调整……”

　　“让浪潮，来得更猛烈些吧。唯有在极致的混乱与毁灭中，真正的‘秩序’，方能涅盘重生……”

　　那双星空之眼缓缓闭合，仿佛从未睁开过。

　　但那弥漫在无尽星空中的、无形的压力却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深沉。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所有感知敏锐的强者心头。

　　魔界核心，魔渊。

　　这里并非漆黑地狱，反而是一片奇异的景象。漆黑的渊壁之上，镶嵌着无数散发着柔和紫、红、蓝光的魔晶矿石，如同星空倒悬。

　　渊底并非深不见底，而是一片缓缓旋转、浓郁到化不开的纯粹魔元之海，海面平静无波，却蕴含着足以让神帝心悸的恐怖力量。

　　莫小携独立于魔渊边缘的一块凸起黑石之上，负手而立。他先是仰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魔界苍穹，望向那无尽星空深处，之前那一闪而逝的心悸感依旧萦绕不去。

　　随后，他低头，俯瞰着脚下这片孕育了魔界万载的魔元之海，沉默不语。

　　沈阔带来的关于司马境墓地时空之门的消息，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许多尘封的疑窦。他挥手让沈阔暂且休息，自已需要静思。

　　往日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

　　爷爷莫爷爷的惨死，那看似意外却处处透着蹊跷……

　　人界孤苦时，恰好遇到义薄云天痴情的义父姚天胜，并被收为义子……

　　龙蛇谷中，恰好就有能指引姚天胜、并指点姚天胜救治柳梦蝶 的龙蛇老人……

　　天机老人的对于义父的模糊提示，总是在他人生关键节点出现……

　　还有他那对两界风云中心人物的父母，为何会恰好在人界相遇？那场导致母亲遇险、父亲挺身而出的狼妖袭击，背后那个一闪而逝的神秘引导者又是谁？

　　乃至天地唯一性的异兽闪电雕，为何就认他为主？

　　自己在龙来湖与雪儿相遇，还有魔道围攻空刃派自己获得虚祖龙认可…

　　这一切的“巧合”，实在是太多，太密集了。

　　以前他实力低微，只觉得是命运使然或是自身气运。但如今，他登临九转神境，无律心法大圆满，站在了更高的维度回首往事，许多细节便显得不再那么简单。

　　“天道……安排？”莫小携喃喃自语，这个词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自已一路坎坷拼搏，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难道最终都只是按照某个无形存在的剧本在演出吗？那自已的努力、愤怒、悲伤、抉择，又算什么？

　　一种强烈的抗拒感自心底涌起！无律心经的核心便是打破束缚，定义自我，岂能甘为棋子？！

　　夜幕悄然降临魔渊，渊壁上的魔晶光芒变得更加璀璨，与缓缓升起的魔月交相辉映，投射下迷离的光斑。

　　莫小携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他并非调息，而是全力运转无律心法，将自身的心神、意志、乃至刚刚凝聚的九转神格，都投入到对冥冥天机的推演之中！

　　他要以自身超越规则的无律之力，去窥探那可能存在的“安排”！

　　无律心法的力量悄然弥漫，扰动着周围的魔元，却并未引发暴动，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场域。

　　莫小携的灵识仿佛超脱了肉身，不断上升，超越了魔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角“看”向这片天地宇宙。

　　在他的“视野”中，星辰的运转、能量的流动、众生的命运丝线……都变得隐约可见，但它们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构成了一幅庞大无比、复杂到极致的……太极图！

　　光与暗，圣与魔，秩序与混乱，生与灭……相互纠缠，彼此转化，形成了一种动态的、却又被严格限定在某种框架内的平衡！

　　而圣界与魔界，赫然便是这光暗太极中最显眼的两颗棋子！它们的争斗、消长，都在推动着这幅太极图的运转，为其提供着能量！

　　但就在这光暗太极之外，在那更深邃的、仿佛背景板的无尽星空之中，莫小携模糊地“看”到了一点更加冰冷、更加超然、更加……贪婪的“注视”！

　　那感觉，就如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光暗太极中的螳螂与蝉厮杀得你死我活，却不知真正的黄雀，一直静静地等待着收割的时刻！

　　“果然如此……”莫小携心中冰冷一片。天道或许有其运行规则，但推动圣魔大战到如此惨烈地步，背后果然还有黑手！

　　推演至此，强大的反噬之力骤然袭来！即便以他九转神境的修为和无律心法的玄妙，强行窥探此等天机也极为勉强！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液，灵识瞬间从那种至高视角跌落回来。

　　或许在祂看来，这只是下一场更精彩搏杀前的短暂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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