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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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一阵子,刘树德剧烈起伏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接过老伴递来的手绢,用力擦了把脸,深深吸了几口气,胸膛仍在微微起伏。

  他抬起通红的眼睛,目光再次望向两个弟弟,声音嘶哑却异常执着地问:“那…你们后来…把咱娘……埋到哪了?”

  刘树义闻言,神色一黯,沉声道:“就埋在保定城外的青羊山上,离咱家老坟地不远的一棵大松树旁边。”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心酸:“那时候…兵荒马乱,我俩半大的小子,身上所有的钱凑一起,也只够买一副薄棺…实在没能力给娘立一块像样的石碑。”

  “只好…只好选了个显眼、好记的地方。那棵松树又高又大,远远就能望见,我俩想着,以后但凡有机会,总能找到!”

  刘树德听得心如刀绞,重重地点头,毫不犹豫地说:“好!好!青羊山…大松树…额记下了!那额这几天就去!额去给咱娘磕头…去好好看看她老人家…”

  刘树茂立刻接口,语气斩钉截铁:“大哥!我也去!”

  刘树义也重重颔首,眼中泪光闪烁:“咱们一起去!咱们兄弟重逢这天大的好消息,必须亲口告诉娘!让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高兴!”

  一时间,气氛再次被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遗憾所笼罩。

  就在这时,刘青山见气氛过于沉重,赶忙出声,将话题引向后续的经历,他看向刘树义,语气带着关切和好奇:“二爷爷,那…埋葬完太奶奶之后呢?你们去了哪里?当时你们年纪也不大,是怎么熬过来的?”

  刘树茂这时接过话头,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仿佛裹着几十年的风霜和雨雪,他声音低沉而缓慢:“唉……当时草草安葬了娘,我们兄弟俩就跪在那棵大松树底下,哭了不知道多久…眼泪都快流干了。心里头空落落的,像被人掏了个洞……”

  “家没了,娘也没了!”

  “天大地大,竟没一处能容得下我们这两个半大的小子…站在那荒山坡上,四野茫茫,风吹过来都是冷的,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脚底下像灌了铅,一步都挪不动……”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两个无助的少年。

  “我们最初…也发疯似的想过去找大哥你……可兵荒马乱的年月,队伍今天在这,明天指不定开到哪去,音信全无……”

  “我们就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打听来打听去,得到的都是摇头说不知道、没听说过。”

  “茫茫人海,烽火连天,去哪里找?上哪找去啊?!”

  他的声音哽咽了,带着当年那种绝望和无助。

  沉默了片刻,他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就在我们走投无路,几乎要饿死在路边的时候……”

  “听人说,蒋光头…哦,就是蒋介石,正领着中央军在中原打得厉害,陈诚将军的队伍就驻在商丘一带,正在大肆招兵,管饭吃,有衣裳穿。”

  “我们俩蹲在墙角一合计,心一横…反正也没别的活路了,留在外面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当了兵,好歹有口饭吃,有条活路…能活下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当年那种被逼到绝境的无奈和挣扎,“心里还存着一点点念想…说不定……说不定老天开眼,在队伍里东奔西跑,真能打听到大哥你的一点消息呢?”

  “哪怕只是一点点…就这么着,我俩咬着牙,互相搀扶着,就去投了陈诚的部队……先把命保住再说!”

  刘树义点点头,接口道,他的声音同样沉重,却多了一丝历经磨难后的坚定:“后来,我们就跟着队伍去打西北军。仗打得惨啊…枪子儿可不认人……但我们俩没什么牵挂,心里憋着一股劲,打仗也肯拼命,想着要么挣个前程,要么…也算解脱了。”

  “就因为这股不要命的劲儿,表现还算可以,就被上头看在眼里。再后来,机缘巧合,我们俩都被选送到了黄埔军校进修,算是挣出了一条窄路。”

  说到这里,

  他的语气忽然有了一丝光亮,仿佛回忆起了关键的转折:“就是在军校里……我们才开始真正接触到共产主义思想……”

  “就像在黑夜里走了太久,终于看到了一盏指路的明灯!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

  “明白了以前为什么受苦,明白了该为什么去战斗,明白了怎么样才能真正让千千万万像我们一样家破人亡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他的声音变得激动而充满信念:“后来,我们就毅然改弦易辙,找到了真正值得追随的队伍和信仰!一路跟着党,跟着部队,南征北战,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直到今天,直到……终于找到了大哥你!”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看着刘树德,一字一句地说出来,眼中泪光闪动,充满了感慨和不易。

  听到“打西北军”这几个字,

  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刘树德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回过了神,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急声打断道:“等等!你们说…你们当时在陈诚的部队里?打…打西北军?!”

  刘树茂被大哥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是啊大哥,咋了?”

  刘树义心思转得更快些,心中猛地一动,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心头。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哥,声音都有些发颤:“大哥…莫非…莫非你当时…就在对面…?”

  刘树德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懊悔,声音都提高了八度:“额当时就在阎老西的晋绥军里头啊!打的就是中央军!”

  “额的老天爷咧!”

  “咱们…咱们兄弟那会儿难道在同一个战场上照过面?打过对台?!”

  “这…这……唉!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额兄弟就在对面,额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冲过去找你们啊!!”

  听到大哥当时竟然就在对面阎老西的晋绥军里,刘树义和刘树茂两人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彻底惊呆了!

  两人猛地从凳子上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老大,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半晌发不出一丝声音!

  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惊骇的、无法言喻的震惊和铺天盖地的惋惜!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命运竟会残酷又荒谬到如此地步!

  刘树义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尖冰凉。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炮火连天的画面……

  震耳欲聋的炮击,弥漫的硝烟,对面阵地上模糊却顽抗的身影,还有自己扣动扳机时那冰冷的触感……

  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阎…阎老西的部队…大哥…你当时……当时就在那土黄色的军装群里?隔着…隔着可能就几百米……甚至更近?!”

  刘树茂更是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眼眶瞬间红得吓人,大声喊道:“我滴个亲娘啊!那…那岂不是说…当年那子弹横飞…炮弹不长眼的地方…咱们兄弟三个…非但没能并肩作战……”

  “反而…反而可能…可能枪口对着枪口?!我们…我们甚至还可能朝着大哥你的方向…开过枪?!这…这……”

  他说不下去了,巨大的后怕和懊悔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

  这一念及此,三人几乎同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

  那硝烟弥漫的战场,那生死一线的厮杀,此刻回想起来,不再是遥远的战争记忆,而成了一个充满巨大讽刺和无限悲凉的背景板!

  他们兄弟三人,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竟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置身于同一片血腥的战场,或许曾在望远镜里模糊地望见过对方的阵地,或许曾在冲锋的呐喊声中隐约听到过对方的乡音,甚至……

  可能射出的子弹曾从至亲的耳畔呼啸而过……

  这阴差阳错!

  这命运的捉弄!

  何其残酷!何其荒谬!

  这一次鬼使神差的错身,战场上近在咫尺却互不相识的擦肩,竟然就此拉开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分离!

  整整五十年的苦苦寻觅、望眼欲穿、骨肉离散之苦,其起点,竟可能源于那场兄弟险些兵戎相见的战役!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遗憾和心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院子里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起来。空气中仿佛还能听到当年那呼啸的子弹声,只是那声音此刻听起来,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叹息。

  “天意…真是天意弄人啊……”刘树义喃喃道,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

  “唉!!”刘树茂也一拳捶在自己腿上,无尽的懊悔和遗憾涌上心头。

  兄弟三人相视无言,心中百感交集,又是一阵长长的、充满了命运无常感的唏嘘和叹息。

  周围的家人听着这段离奇又揪心的往事,心里也都不是滋味,纷纷再次出声劝慰。

  “爹,二叔,三叔,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谁也预料不到…”

  “是啊,好在现在团圆了!团圆了比什么都强!”

  “是啊,这都是命,好在现在一切都好了…”

  气氛逐渐稍稍缓和了一些。

  刘树茂深吸一口气,转而问起刘树德:“大哥,那…那些年,你又是怎么过来的?你这条腿…?”

  刘树德深深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又有些恍惚。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用粗糙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碗沿,目光变得悠远而沉重,开始讲述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额跟着晋绥军…打了不少仗。”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的深处艰难地挖掘出来,“从山西打到河北,跟过路的鬼子打过,也跟…也跟其他队伍交过手…枪林弹雨里钻,死人堆里爬,早就不知道怕字咋写了。”

  “就想着……哪天仗打完了,能回家,能见到娘和你们……”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黯淡下来:“打完军阀打鬼子,后来又打光头…”

  “直到后来在华阳县打那场恶仗…那仗打得…太惨了…天上飞机炸,地上大炮轰,子弹跟下雨似的…我们守着一个山头,死了一茬又一茬的人,就是不肯退……”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那条微瘸的腿,声音变得更加沙哑:“就在冲锋的时候…一颗炮弹…就在额身边炸了…就觉得肚子猛地一热,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捅了进去…肠子好像都流出来了…血止不住地往外冒…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响,啥也听不见了……”

  “等额再有点意识的时候…已经躺在老乡家的土炕上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后怕,“是当地的老乡…冒着枪子儿把额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他们用土方子给额止血,嚼了草药敷伤口,一口米汤一口水地硬是把我从鬼门关拽了回来…可这条腿…弹片钻得太深,伤了筋骨,化脓腐烂,虽然命保住了,但终究是…瘸了……”

  “伤养了足足大半年…”

  他摇摇头,满是沧桑,“等额能拄着棍子下地了,部队…早就不知道开到哪去了。烽火连天的,根本找不到组织。归路…也断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迷茫,“身上那点军饷早就花光了,举目无亲,拖着条残腿…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

  “后来…心也慢慢凉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低沉而认命,“想着也许这就是命吧。就在这华阳县…在这弯河村…落了脚。帮着老乡种地、放羊,人家看额可怜,也给口饭吃……”

  “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你们嫂子秀婷…就这么着,扎下根来了。”

  他抬起眼,看向两个弟弟,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这么多年…心里头最放不下的,就是娘,就是你们俩…不知道你们是死是活,过得好不好…想着找,可天下这么大,兵荒马乱的,上哪去找?只能一天天等,一年年盼…没想到…没想到这一盼,就是快五十年啊…”

  他的声音再次哽咽,充满了无尽的唏嘘和感慨。

  那平淡的叙述背后,是半生的漂泊、孤独、隐忍和无法言说的遗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讲得平静,

  但其中的艰辛和磨难,让众人听得心头发紧,又是一阵唏嘘不已。

  就这样,兄弟三人一边回忆着往昔的烽火岁月与分离之苦,一边互相倾诉着这些年的思念与寻找,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早已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的饭菜。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直到凌晨时分,窗外天色已隐隐泛青,三位老人都已疲惫不堪,酒意和情绪的巨大消耗让他们再也支撑不住,相继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刘树德的手还无意识地紧紧抓着两个弟弟的胳膊,仿佛生怕一松手他们就会再次消失。

  刘福来等人轻手轻脚地上前,小心地将三位老人搀扶起来,送回窑洞里,并排放在温暖的炕上,为他们盖好被子。

  看着三位老人即使在睡梦中仍微微蹙着眉头,却终于紧紧相依的模样,所有人都轻轻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其余人也各自散去,院子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满桌的杯盘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酒香、菜香,默默诉说着这个夜晚发生的、足以改变老刘家未来的惊天喜事与感人肺腑的悲欢离合。

  夜深了,情也更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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