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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9章 轻叩玉扃人未应,唯余春浪绕阶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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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首语

  《大吴通鉴?忠节传》载:“德佑之难,社稷倾危,谢渊以孤臣之躯,独肩天下之重。于科以门生之身,侍奉左右,与师共涉‘救君’‘守国’之两难困境。时也,风云变色,内外交困,君臣蒙尘,万民惶恐。及天德复辟,乾坤再造,然旧案忽被重提,恰似平地惊雷,震荡朝堂。

  是日,奉天殿朝钟悠悠,余韵尚未散尽,仿若仍在诉说往昔兴衰。周德之逼问,如寒刃破窗,凌厉而至,瞬间将谢渊拖入七年前那如晦风霜。彼时,瓦剌犯境,太上皇北狩,局势岌岌可危。朝堂之上,众心惶惶,窃议渐起,恰似暗流涌动。谢渊孤立无援,置身于风口浪尖,情势万分危急。

  正当此际,其门生于科,心怀忠义,义愤填膺,毅然挺身而出。于科以亲历者之身份,言辞恳切,剖白真相。每一言,皆发自肺腑;每一语,皆掷地有声。其声朗朗,如洪钟响彻殿堂,为这场关乎忠奸之对峙,注入了最为滚烫之赤诚热血。于科非仅念师门之深厚情谊,实乃秉持公心,明辨是非,志在护持忠良,以正朝纲,以安社稷也。”

  探谢公府无归

  柳丝垂巷锁春阴,柴扉半掩待何临。

  燕入旧牖泥初坠,苔印空阶日尚沉。

  风递残香来别苑,絮随幽梦过墙深。

  琴台积霭弦犹冷,书案留题墨渐侵。

  桃英委地沾行履,莺语隔枝惹客吟。

  轻叩玉扃人未应,唯余春浪绕阶吟。

  奉天殿的鎏金烛火明明灭灭,映得 “国泰民安” 的匾额愈发刺目。萧桓高坐龙椅,玄色衮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玺边缘 —— 刚准了户部尚书 “调拨边镇冬衣” 的奏请,殿内肃静尚未蔓延,一道苍老却激昂的声音已如惊雷炸响。

  “陛下,臣有本要奏!” 兵部左侍郎周德猛地从朝班中站出,官帽上的朱缨因动作过急而歪斜,双手抱拳直指前列的谢渊,声如洪钟震得殿梁微颤,“谢渊身负两朝重恩,兼领兵部与御史台,却于德佑二年犯下不赦之过!太上皇被俘,瓦剌索赎百万,他以国库空虚为由拒不拨付;群臣请发兵突袭,他以‘恐伤君父’为由驳回 —— 致使太上皇在敌营受苦一载,归国后又遭囚南宫七载!此等‘轻君重己’之行,岂能容于朝堂?”

  谢渊浑身一震,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袖中的手骤然攥紧,指节掐进掌心的锐痛让他瞬间清醒,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掀起惊涛骇浪 —— 周德的话,像一把生锈的刀,狠狠剜开了他尘封七年的伤疤。七年前大同城外的烽火、议事厅的争吵、死士带回的染血绢帛,瞬间在眼前交织成网。

  “周侍郎此言,何其片面!” 谢渊的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却异常坚定,他强压下翻涌的回忆,出列躬身,“当年之事,关乎社稷存亡,非‘轻君’二字可概括。瓦剌索赎百万,实乃举国三年赋税;发兵突袭,恐中‘围点打援’之计 —— 臣恳请陛下容臣一一剖明。”

  周德却不依不饶,往前踏出半步,目光如炬:“剖明?不过是托词!君父蒙尘,纵倾国之力亦当营救,你却斤斤计较国库虚实,分明是怕担责失事!谢渊,你敢说当年你没有半分私心?” 这话如针,狠狠扎在谢渊心上,也挑动了殿内老臣的神经 —— 几位德佑旧臣虽知晓艰难,却仍对 “君恩” 二字尤为执念,纷纷侧目看向谢渊,眼神里带着审视。

  萧桓的指尖停了摩挲,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语气平静却带着威压:“谢尚书,你且说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谢渊身上,等着他揭开那段沉重的往事。谢渊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见周德又要插话,喉间的腥甜突然涌上,忍不住低咳两声,脸色愈发苍白。

  就在谢渊咳声未止、周德准备再发难的间隙,一道年轻却沉稳的声音突然从武将列末响起:“陛下,臣有话要说!”

  群臣闻声侧目,只见兵部主事于科快步出列,躬身叩首。他虽仅居正六品,却因是谢渊门生、且在德佑年间曾任兵部司务,亲历过当年议事,此刻挺身而出,倒让殿内多了几分安静。周德皱起眉头,呵斥道:“你一个小小主事,朝堂之上岂有你插话的份?退下!”

  于科却挺直脊背,抬头直视周德,声音清亮:“周大人此言差矣!《大吴会典?朝仪志》载明,凡亲历政务者,皆有陈奏之权。当年德佑之难,臣任兵部司务,随谢大人处理边镇急报、参与内阁议事,亲历全过程,今日之事,臣当有话可说!” 他的话有理有据,周德一时语塞,只能恨恨地瞪着他。

  萧桓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抬手道:“于主事,你且说来。” 于科谢恩起身,转向周德,语气带着锋芒却不失分寸:“周大人方才指责谢大人‘拒不拨付赎金’‘驳回发兵之请’,却不知当年实情何其艰难。臣记得,德佑二年国库仅存银三十万两,既要支付边军粮饷,又要筹备春耕种子,若悉数充作赎金,不出半年,流民必反,内忧外患叠加,大吴江山危在旦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群臣,字字清晰:“至于‘驳回发兵’,更是无稽之谈!当年臣亲见大同守将李默的急报,瓦剌铁骑三万已在城外扎营,且在狼居胥山设下三道伏兵,京营精锐仅有五万,若贸然深入,非但救不出太上皇,反而会中瓦剌奸计!谢大人连夜召集将领推演战局,直至咳血倒地,何来‘怕担责’之说?”

  周德脸色一白,厉声反驳:“你是谢渊门生,自然为他说话!你的证词,不足为信!” 于科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陛下,此乃臣当年的值守日记,详细记载了每日议事内容、边镇急报摘要,上面还有兵部同僚的签字佐证。比如德佑二年冬月初三,谢大人派死士潜入敌营,送去棉衣与密信,臣便是当日的经办人,日记中对此有明确记录!”

  内侍官接过小册子,呈给萧桓。萧桓翻开细看,只见上面字迹工整,密密麻麻记着 “冬月初三,选死士三十名,携棉衣二十件、密信一封,由岳谦统领出发”“冬月十五,死士归,仅存三人,带回太上皇手书‘社稷为重’” 等内容,末尾还有兵部侍郎杨武的签批。萧桓的指尖在 “咳血倒地” 四字上顿了顿,眼神沉了下来。

  于科的话如钥匙,打开了谢渊记忆的闸门。七年前的冬夜,兵部衙署的议事厅烛火通明,却冷得像冰窖。谢渊坐在主位,面前摊着三份文书:瓦剌的赎金通牒、户部的国库账册、大同的急报。于科当时还是个年轻的司务,端着刚温好的姜汤走进来,见他脸色惨白,忍不住劝道:“老师,您已三天没合眼了,喝口汤歇歇吧。”

  谢渊接过姜汤,却没喝,只是盯着账册叹气:“三十万两,连零头都不够。” 话音刚落,兵部尚书带着几位将领冲进来,拍案道:“谢侍郎,不能再等了!武将们都请战,愿以死突袭敌营!” 谢渊摇了摇头,将急报推过去:“李默刚传来消息,瓦剌在沿途埋了炸药,还抓了百姓当人质,我们若发兵,便是让将士们去送死,让太上皇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那便眼睁睁看着?” 礼部尚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带着几位文臣走进来,眼眶通红,“太上皇在敌营吃冻粮、披寒衣,我们却在这里争论不休,于心何忍?” 两派立刻争执起来,武将请战,文臣请赎,吵得议事厅不得安宁。

  谢渊猛地一拍桌子,咳了起来,于科赶紧上前扶住他。他缓了缓,声音沙哑却坚定:“都住口!救君是本分,守国是天职!即日起,京营精锐进驻九门,边镇烽燧全线联动,这是‘守国’;派死士潜入敌营,保护太上皇、传递消息,这是‘救君’。至于赎金,派使者与瓦剌周旋,许以‘分期拨付’,拖延时间!”

  他看向于科:“于司务,你立刻整理死士名单,选最精锐的,再备些棉衣药品,让岳谦亲自带队。记住,若遇危险,先保太上皇安全,再图脱身。” 于科重重点头:“属下遵命!” 那夜,于科跟着岳谦挑选死士,看着那些年轻的士兵写下绝命书,心里既沉重又敬佩 —— 谢渊的决策,看似 “折中”,实则是当时唯一能兼顾君父与社稷的办法。

  此刻,奉天殿上,于科的声音还在回荡:“陛下,当年那些死士,回来的不足十人,他们的遗骸至今埋在边镇,坟前还立着‘护主守国’的木碑。谢大人每到清明,都会亲自去祭拜,七年从未间断 ——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君重己’?” 这话掷地有声,殿内不少老臣都露出了动容之色,先前附和周德的几位官员也悄悄低下了头。

  周德看着萧桓手中的值守日记,听着于科条理清晰的证词,心里第一次慌了。他当年被贬南京,并未参与中枢议事,对谢渊的决策只知皮毛,所有 “发难” 的依据,不过是旧臣间的流言与自己的臆测。于科的出现,像一把锤子,狠狠砸碎了他精心构建的 “罪名”。

  “你…… 你这日记是伪造的!” 周德强撑着反驳,声音却有些发颤,“不过是你与谢渊串通好的伪证,岂能作数?” 于科冷笑一声:“周大人可请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核验,日记的纸张是德佑年间的宣纸,墨迹是当时的油烟墨,上面还有杨武大人的签字,绝非伪造!若大人仍不信,可传当年幸存的死士对质,他们如今仍在宣府卫任职!”

  秦飞出列躬身:“陛下,于主事所言属实。玄夜卫旧档中,确有当年死士的派遣记录与牺牲名单,可随时调阅。幸存的三位死士,玄夜卫亦有备案,可即刻传召。” 秦飞是萧桓心腹,他的话无疑给周德的狡辩判了死刑。

  周德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看向吏部尚书李嵩,想要求援,却见李嵩垂首敛目,根本不与他对视 —— 李嵩早已看出萧桓的倾向,不愿为了一个被贬多年的旧臣,得罪权倾朝野的谢渊。

  谢渊看着慌乱的周德,心中五味杂陈。他走到于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带着一丝欣慰:“于主事,辛苦你了。” 于科躬身道:“老师为社稷操劳,学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师徒二人的默契,让殿内的氛围彻底转向 —— 群臣看向谢渊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看向周德的眼神里,满是鄙夷。

  萧桓的指尖在日记上轻轻敲击,发出 “笃笃” 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周德的心上。他知道,这场由旧案引发的风波,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陛下,” 谢渊走到殿中,躬身递上那方珍藏七年的染血绢帛,“此乃当年太上皇亲书,上面‘社稷为重,勿以朕为念’八字,足以证明臣当年的决策,并非‘轻君’,而是遵太上皇之意,守国护民。” 内侍官接过绢帛,呈给萧桓。

  萧桓拿起绢帛,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字迹与血渍,眼神复杂。他当然记得当年写下这封信时的心境 —— 瓦剌逼他招降边镇,他咬破手指写下血书,只求谢渊能守住江山。如今再看这八个字,心中既有感动,又有愧疚。

  “周侍郎,你可看清了?” 萧桓的声音平淡却带着威严,“这确是朕当年亲笔所书。当年若不是谢尚书力排众议,守住京师,朕今日怕是早已成了瓦剌的阶下囚,大吴也早已不复存在。” 周德的身子猛地一颤,“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谢渊的目光扫过殿内群臣,声音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臣当年并非不愿救太上皇,而是不能以江山为代价!若掏空国库,流民必反;若贸然发兵,京师必破。到那时,即便救出太上皇,他面对的也是一个破碎的江山,这难道是诸位大人想看到的?”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臣身为兵部侍郎,上要对君父负责,下要对百姓负责,每一个决策都如履薄冰。七年了,臣从未后悔当年的选择,因为臣守住了大吴的江山,守住了太上皇归来的希望!”

  “谢尚书所言极是!” 礼部尚书王瑾出列附和,“当年臣虽未参与军事议事,却也知晓国库空虚的实情。谢尚书的决策,实为万全之策。” 户部尚书刘焕也跟着道:“陛下,德佑二年的国库账册至今仍在,确如谢尚书所言,仅存三十万两。于主事的日记与太上皇的血书相互印证,足以证明谢尚书的清白。”

  群臣纷纷附和,恳请萧桓为谢渊正名。周德伏在地上,浑身发抖,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 输在没有实证,输在不懂国计艰难,更输在低估了谢渊的忠良与于科的赤诚。

  萧桓看着跪倒在地的周德,又看了看站在殿中神色坚定的谢渊与于科,心中已有了决断。他将绢帛放在御案上,语气缓和了几分:“周侍郎,你念及故主,情可理解,然不知实情便妄加攻讦,扰乱朝纲,此乃‘失察’;身为兵部侍郎,不辨是非便挑起争端,此乃‘失职’。”

  他顿了顿,继续道:“着周德革去兵部左侍郎之职,降为南京兵部主事,即刻离京赴任,非诏不得返。望你在南京任职期间,多察地方实情,少发空泛议论,改过自新。” 周德重重叩首:“臣…… 遵旨。”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谢渊一眼,眼神里有不甘,有愧疚,却终究不敢再多言。

  处理完周德,萧桓转向于科,语气带着赞许:“于主事虽官阶不高,却能明辨是非、挺身而出,实为难得。着升于科为兵部员外郎,协助谢尚书处理边镇事务。” 于科惊喜交加,连忙躬身谢恩:“臣谢陛下恩典,定不负陛下与老师所托!”

  最后,萧桓看向谢渊,语气带着歉意:“谢尚书,七年前之事,朕深知你之艰难。你受的委屈,朕都记在心里。” 谢渊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陛下明察,臣当年所为,皆是分内之事,不敢言委屈。只要陛下平安,江山稳固,臣便心满意足。”

  萧桓点了点头,对群臣道:“谢尚书忠良之心,天地可鉴。七年前守国之功,七年间辅政之劳,朕与大吴百姓都不会忘记。此后,若再有人敢以旧案攻讦谢尚书,以诽谤重臣论处!” 群臣纷纷躬身应道:“臣等遵旨!”

  萧桓抬手道:“退朝。” 内侍官高声宣旨,群臣躬身行礼,依次退出奉天殿。谢渊走在最后,于科紧跟在他身后,师徒二人的身影在晨光中愈发挺拔。

  回到兵部衙署,于科扶着谢渊坐下,赶紧递上温水:“老师,您刚才在殿上咳得厉害,要不要请太医院的大人来看看?” 谢渊喝了口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不用,方才只是激动,缓过来就好了。今日之事,多亏了你。”

  于科连忙道:“学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那些流言蜚语本就不该加在老师身上,学生身为门生,岂能坐视不理?” 谢渊看着他,眼中满是赞许:“你今日的表现很好,既有锋芒,又有分寸,没有辜负朕对你的教导。但你要记住,朝堂之上,仅凭赤诚是不够的,还需谨慎行事,守住本心。”

  于科躬身道:“学生谨记老师教诲。只是周德虽被贬斥,但其背后的旧臣势力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老师日后还要多加防备。” 谢渊点了点头:“我知道。石崇、徐靖虽未直接参与此次发难,却也在暗中观望,若有机会,他们定会再次构陷。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守住兵部的根基,他们便无机可乘。”

  他顿了顿,对於科道:“你去整理一下当年的边镇急报、死士名单与太上皇的血书,连同你的值守日记,一并存入兵部密档库,妥善保管。这些都是证据,也是对那些牺牲忠良的告慰。” 于科应道:“学生这就去办!”

  刚要走,老吏进来禀报:“大人,玄夜卫秦飞大人求见。” 谢渊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让他进来。” 秦飞走进衙署,躬身行礼:“谢大人,陛下让属下转告您,近日要加强京师布防,石崇的镇刑司旧部仍有异动,恐会生事。” 谢渊点头:“我已知晓。多谢秦大人提醒,兵部会与玄夜卫密切配合,守住京师。”

  秦飞走后,谢渊坐在案前,望着窗外的晨光,心中彻底安定下来。于科的挺身而出,不仅帮他洗刷了冤屈,更让他看到了年轻一代的希望。他知道,只要师徒同心,忠良相守,再大的风波也能扛过去。

  当日午后,萧桓召谢渊入宫。御书房内,檀香袅袅,萧桓正在翻看于科的值守日记,见谢渊进来,便示意他坐下:“谢尚书,于科是个可塑之才,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超出朕的预期。” 谢渊躬身道:“于科确是勤勉好学,只是年少气盛,还需陛下多加教导。”

  萧桓笑了笑:“朕升他为兵部员外郎,便是想让他在你身边多历练。你是他的老师,朕放心。” 他顿了顿,语气沉凝下来,“今日之事,看似是周德的个人发难,实则是旧臣势力对朕复位后格局的试探。石崇、徐靖虽未出面,却在暗中推波助澜,想看看朕是否会因‘君恩’苛责你,也想看看你的根基是否稳固。”

  谢渊心中一震,随即明白了萧桓的深意。这位帝王在南宫七年磨去了鲁莽,却养出了深沉的掌控欲,他早已看穿了这场发难背后的暗流。

  “陛下圣明。” 谢渊躬身道,“臣会加强防备,不让石崇、徐靖有机可乘。” 萧桓点了点头:“朕已命秦飞密切监视石崇、徐靖的动向,一旦他们有异动,立刻禀报。你只需稳住兵部,管好边镇防务即可。” 他拿起御案上的边镇布防图,递给谢渊,“宣府卫近日报称瓦剌有异动,你看看,需不需要增派兵力?”

  谢渊接过布防图,仔细查看后,躬身道:“陛下,宣府卫现有兵力足以应对小规模异动,只是军器略显陈旧,臣恳请陛下准调工部新造的鸟铳一千杆,补足边军损耗。” 萧桓立刻准奏:“准奏。工部那边,朕会亲自打招呼,让他们尽快拨付。”

  离开御书房时,谢渊深深吸了口气。他与萧桓之间,已形成一种无声的默契:萧桓信任他的忠良,倚重他的能力;他理解萧桓的权衡,恪守自己的本分。这种默契,远比任何明面上的承诺都更坚固。

  几日后,宣府卫传来消息:幸存的三位死士得知谢渊洗刷冤屈,特意托人送来一封联名信,信中写道:“当年追随岳将军潜入敌营,虽九死一生,却无悔。今见谢大人冤屈得雪,陛下圣明,我等虽老,仍愿为大吴戍边至死。”

  谢渊拿着信,眼眶微微泛红。于科站在一旁,轻声道:“老师,这三位前辈得知您平安,一定很欣慰。” 谢渊点了点头,将信小心收好:“他们是大吴的功臣,也是朕的恩人。你去传旨,赐三位前辈白银五十两,绸缎十匹,允许他们告老还乡,安度晚年。” 于科应道:“学生遵命!”

  消息传到南京,被贬的周德看着送来的邸报,久久不语。邸报上详细记载了奉天殿上的对峙,于科的证词、太上皇的血书、萧桓的裁决,每一个字都像耳光,狠狠打在他的脸上。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年的发难,是多么可笑与无知 —— 他只看到了 “君恩”,却看不到谢渊背后的牺牲与坚守,看不到江山社稷的沉重。

  他提笔写下一封谢罪疏,承认自己 “失察失职,妄言攻讦”,请求萧桓责罚。疏文递到京师时,萧桓只是淡淡一笑,命人存档,并未再追究 —— 他要的不是周德的谢罪,是朝堂的安稳。

  暮色降临,谢渊与于科坐在兵部衙署的庭院里,看着夕阳染红天际。于科捧着刚整理好的密档,递给谢渊:“老师,当年的文书都已存入密档库,加了三重锁,确保万无一失。” 谢渊接过钥匙,小心收好:“这些文书,不仅是证据,更是大吴的忠良史。要让后人知道,当年有那么多人,为了江山社稷,付出了生命与热血。”

  于科点了点头:“学生明白。以后学生定会像老师一样,守国护民,不忘初心。” 谢渊看着他年轻的脸庞,心中满是欣慰。他想起七年前那个跟着自己处理急报的年轻司务,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挺身而出为自己辩驳 —— 这便是忠良风骨的传承。

  “于科,” 谢渊开口道,“边镇的军器调拨,朕打算让你去督办。你去宣府卫一趟,看看三位前辈,代朕向他们问好。” 于科惊喜道:“学生遵命!定不辜负老师信任!”

  夜色渐深,兵部衙署的烛火依旧明亮。谢渊坐在案前,拿起笔,在边镇军报上签下名字,字迹沉稳有力。于科则在一旁整理行囊,脸上满是期待。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师徒二人的身影,也照亮了大吴江山的未来 —— 忠良相守,薪火相传,这便是江山安稳的最好保障。

  片尾

  深夜的兵部密档库,于科按照谢渊的嘱托,将那方染血的绢帛与自己的值守日记放在一起,轻轻锁上柜门。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整齐的卷宗上,每一本都承载着一段沉重却光荣的记忆。

  他走出密档库,见谢渊仍在书房批阅文书,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为他续上热茶。谢渊抬起头,笑道:“都安排好了?” 于科点头:“都安排好了,老师。明日一早,学生便启程去宣府卫。”

  谢渊放下笔,看着他:“此去宣府,既要督办军器,也要慰问将士。记住,边镇是大吴的屏障,将士是屏障的根基,不可有丝毫怠慢。” 于科躬身道:“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谢渊拿起一本《大吴兵制》,递给于科:“这本书你带上,路上好好看看。宣府卫的防务复杂,多懂些兵制,才能更好地协助李默大人。” 于科接过书,紧紧抱在怀里:“谢谢老师!”

  走出书房时,于科回头望了一眼,谢渊已重新拿起笔,在文书上写下密密麻麻的批注。烛火摇曳中,老师的身影虽带着疲惫,却异常挺拔。于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书 —— 他知道,自己肩上扛起的,不仅是督办军器的任务,更是传承忠良风骨的责任。

  次日清晨,于科带着谢渊的嘱托与对未来的期许,踏上了前往宣府卫的路。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照亮了前行的方向,也照亮了大吴忠良相传的希望。

  卷尾语

  《大吴通鉴?史论》曰:“忠良之立,非仅一己之节,亦赖门生故吏之护;朝堂之稳,非仅帝王之明,亦赖上下同心之守。德佑旧案之辩,谢渊以孤臣之身扛社稷之重,于科以门生之谊挺护师之言,萧桓以帝王之智定是非之界,三者相合,方见天德中兴之基。”

  周德的发难,源于对 “君恩” 的片面执念与对实情的无知,他将个人情感凌驾于江山大局之上,最终只能在确凿证据面前败下阵来。其教训在于:为臣者,当知 “君恩” 与 “国计” 本为一体,无国则无君,守国即是护君,舍国而谈君恩,实为舍本逐末。

  谢渊的坚守,彰显了 “社稷为重,君为轻” 的至高忠节。面对攻讦,他不卑不亢,以血书为证,以史实为盾;面对危难,他忍辱负重,以江山为念,以百姓为先。他的风骨,不仅在于自身的坚守,更在于培养出了于科这样的忠勇门生,让忠良之脉得以延续。

  于科的挺身而出,是这场风波的转折点。他以亲历者的身份,用日记、证词击碎流言,既护了师门,又明了是非,展现了年轻一代官员的赤诚与担当。其意义在于:忠良风骨并非孤芳自赏,而是可以传承的薪火,是朝堂清明的希望所在。

  萧桓的裁决,尽显帝王的明察与权衡。他既未因 “旧情” 纵容周德,也未因 “功高” 偏袒谢渊,而是以证据为依据,以维稳为目标,既还了谢渊清白,又惩戒了妄言,更提拔了忠勇,展现了成熟的治国智慧。

  历史的尘埃落定,奉天殿的朝钟依旧悠扬。这场由旧案引发的风波,终究以忠良得护、风骨传承落下帷幕。它告诉我们:江山的稳固,离不开谢渊式的 “守国之臣”,离不开于科式的 “护节之门生”,更离不开萧桓式的 “明断之君”。而忠良风骨的传承,便是一个王朝最坚实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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